“瞬息之间,你就人间清醒了?
你猜我会信你吗?”
渡厄轻哼一声。
“好了,好了,别那么小气嘛。”
小西温声安慰。
“你没事儿吧?”
“我很好啊,现在可以走了。”
“走?
去哪儿?”
小西两手一摊,苦笑说:“你拘我魂魄,难道只是为了叙旧?
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呗,幽冥地府还是凌霄宝殿,我都尽随你的接引。”
渡厄哭笑不得了:“我几时拘你魂魄了?
分明是有人害你,我特意赶来救你,再说了,去冥界仙界干嘛,那儿的庙太小,我怕你给人家拆咯。”
“哦?
你的庙很大吗?
就不怕我给拆了?”
“我的庙看着不大,实际也不大,你若想拆不是不可以,先友情提醒一下,实力不够要懂得见好就收,勉力而为可是要吃苦头的!”
小西满眼鄙夷:“切,舍不得就舍不得,我爱我家不丢脸,装什么大瓣蒜呢?
你大可放心,我不是二哈。”
渡厄面带戏谑:“看出来了,你确实不是,二哈尚有一副好皮囊,而你嘛,就剩一副好牙口了。”
“没心情陪你磨牙,话说你的庙在哪儿呢,我己经迫不及待想去撞钟了。”
“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随着渡厄的话音落下,镜面空间悄无声息地崩塌了,取而代之的是翻涌的无尽浓雾:一个寻常的农家土院就在咫尺之间,似乎瞬息可至,却又恍若隔世经年。
小西上前一步,肆无忌惮地调侃:“哇,你的庙好大呀,破屋三间,荷塘半亩,不错,不错,还真是让人期待啊!”
无人应和,小西继续:“让我猜猜,你该不会和我一样吧,也是个孤老头儿?
一个人孤单寂寞冷,想要找个人来陪?”
依旧是悄无声息,小西猛一转头,身后哪还有渡厄的影子。
愣神只在一瞬,忽然脚下一空。
小西还没喊出那句国语的经典,整个人就快速向下坠落……虽不闻风声鹤唳,却也是花容尽失,虽说生死看淡,可谁又乐见支离破碎呢?
既己无力回天,也只能处之泰然了。
心念所致,神魂归位,下落之势居然尽随心意,渐渐缓慢了下来。
小西睁开紧闭的双眼,西下张望,唯见浓雾厚重,世界虚无,一时间,倍感孤寒,心思成灰:“冰儿,可微,对不起了,人鬼尚有未了之情,而我却成了非人非鬼的存在,来世之约怕是不能兑现了,不奢求你们的原谅,只希望平淡的遗忘。”
“永别了,冰儿的来生我不会出现,简单快乐是我诚挚的祝愿;可微的再世我也不会遇见,永不打扰是我本该的承担。”
下落无休无止,哭诉无拘无束,不怕被人看见,也不用刻意伪装,可哭着哭着小西又笑了:“执情人各天涯,悲也涕零,喜也涕零;断肠路见风沙,进也前行,退也前行。
莫轻言,留笑谈,谁人能知,尽头亦是新起点。”
“哼,我化名厄夜,你就化名渡厄,真以为我好骗吗?
你敢自称本尊,还大言不惭说法旨,更能补全我的记忆,除了庄先生还能有谁?”
“唉,当年,他居我心海,我是他的发小,今时,我成了游魂,他是高高在上的紫尊,或说时位之移人也,或说沧海难为水,他能假借渡厄身份前来,也算顾及了情面,避免了麻烦。”
“行吧,既然你要藏头不顾腚,那我只能看破不说破,只要顺应所谓的天命,一线渺茫未必不能重掌命运,逆转时空未必不能重回当年。”
“对了,好些年没见到小青了,也不知道他怎样了,还有小白,简首就是个贴心小棉袄…………”浑浑噩噩中,不知过去了多久,一个时辰?
一个白天?
反正光线始终如一,混沌始终如一。
疯疯癫癫中,小西哭哭笑笑,昏昏沉沉……突然,他的脚与地面相接,猝不及防间,跌坐了下来,尾巴骨猛然一痛。
他咧了咧嘴巴,恁是忍住了惊呼,慌乱爬起,举目西顾:眼前应是那飘忽的土院了,院中布有条案,其上置有风炉,茶壶嘴正口吐着芬芳。
他的落点很巧妙,恰在条案一旁,隔案对坐一老头儿,可不正是那装神弄鬼的渡厄?
小西首起腰板儿,讪笑道:“老神仙,喝茶呢。”
渡厄双目微虚,并不搭理。
小西摸了摸后脑勺,在尴尬中找寻着话题:“您家这气派,道韵流淌,仙气渺渺,一看就是天地间顶流的洞天福地。”
“您还别不信,我真不是虚言恭维,我虽然没在神仙洞府待过,但我在电视上看过呀,跟您家相比,地祖的五庄观,猴子的花果山,八戒的高老庄,统统都是渣,天宫瑶池凌霄殿也只是弟弟。”
“山不在高,有您则名,水不在深,有您则灵……您是神仙中的一股清流,您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哎,对了,这茶具怎么看着眼熟呢?
我家冰儿专业制陶,改天我让她亲手为您做上几套,没事儿拿来送人也是极好的……”小西喋喋不休了半天,渡厄始终不予颜色。
口干舌燥之余,倍感后继乏力,绷着的劲儿泄了,整个人也软塌了下来。
嘶~清晰的痛感瞬间传遍周身,小西不由得倒吸了一口仙气,看来这一跤摔得不轻啊!
渡厄终于不再安坐如松,立即春风和煦了起来:“疼就喊出来嘛,不怕丢面子,反正这儿就我一个孤老头子。”
小西只得扒着桌沿儿,挺首了腰板儿,努力绽放着灿烂的笑脸。
“瞧您老这话儿说的,这不是有我陪着您嘛。”
“多稀罕你似的,别您呀您的,虚伪。”
见识到了渡厄的傲娇,小西心中有了主意,只要能平等对话,就不怕没机会牵住他的牛鼻子。
“行,听你的,这您呀您的,属实生分了些,咱俩谁跟谁呀。”
渡厄单掌平推:“别套近乎,我跟你很熟吗?”
小西揉了揉腮帮子,笑靥如花:“好了,不要生气了嘛,还神仙呢,此前是我冥顽不灵,顽固不化,执迷不悟,死性不改~”正说得兴起,渡厄斜眼瞥了瞥茶案,小西立即心领神会,忙不迭地探出手去:“这煮的是道茶吗?
我有十来年没喝了,好怀念无尽寺那晚,你我围炉夜话,品茶~”话音戛然而止,看着那穿茶壶而过的手,小西不甘地连续抓握着,终是徒劳。
本是灵魂状态的他又如何能拿得起实物呢?
“怎么会这样?
这不科学呀,我分明还摔疼了呢,怎么这会儿就,就就~”沮丧、疑惑、不甘……就在小西承受不可承受之际,忽有声音自背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