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扬仰浮在泳池里，池中有人嬉戏打闹荡漾出水波，托着高扬的身躯一起一伏。
他闭着眼睛，看起来像是翻了白肚皮的死鱼。
邱柠月走近泳池边，取来一个游泳圈扔向高扬，他睁开了眼睛，向泳池边游去。
邱柠月浅笑着对他说你游泳的技术越来越好了。
高扬笑着说是师傅教得好。
他刚步入大学的时候，想以不一样的方式打发闲暇时间。
在网络上检索志愿者服务的时候，弹出来平凡志愿者服务队的名字，他顺藤摸瓜找到了队伍的QQ群，申请加入了。
或许是加入队伍没有别的要求，只要是个活人就可以，他的入群申请很快获得通过。
平凡志愿者服务队恰好组织了一场代号为净化两江的环保行动，召集志愿者到江边捡垃圾，让江岸变得干净。
高扬算了算时间，活动那天正好无事，就报了名。
群里有西个人，群名称的尾缀有2群字样，高扬想这个组织有一定的规模，两个QQ群至少也上千人。
高扬到达活动集合的地点，来了三个人。
他以为他们都只是来早了，还有一些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邱柠月赧笑着告诉他实情，队伍刚成立不久，群里有多少人，队伍就有多少人，加个2群的尾缀，只是给不知情的人营造一个队伍强大的假象，便于吸引更多的人加入。
高扬把邱柠月讲的事情听成一个笑话，介于对她的尊重，想笑却也未笑出声来。
他怀着对于女性之美纯粹欣赏的态度，偶尔将眼角余光来回洒在她们身上。
心想，今日之行非常值得，眼前的美比诵读唐诗、宋词有过之。
邱柠月仔细看能品出诗书的气韵，用来做老婆必定是贤妻良母；走在邱柠月左侧的林丹青，像早刚出水面的荷花，优雅又稚嫩，用来做情人肯定不会想家。
高扬在臆想之中己经安排好两位的身份。
再看向邱柠月右侧的何洛，他的臆想因此受惊吓而散落，转而怀着批判的心情在心里对其形容，面相神似毛坯石雕，身形像个冬瓜。
几人在闲谈中相互简单地介绍了自己，高扬没有想到，西个人的队伍里，有一人与他就读同一所学校。
然而，他的校友林丹青并未因此对他有过多的热情，或者说她连多看一眼高扬的兴趣都没有。
劳动开始，高扬识趣地远离林丹青。
他慢慢地走近邱柠月，和她一起捡江岸沙滩上游客扔下的无用之物。
此处距市区不算太远，恰巧有一片在重庆很少见的沙滩，看起来像是海边，起初很静谧，后来消息传开，到此游玩的人变多，周末变得热闹。
沙滩两侧是番芜的野草，郊游结束后有些人不想把垃圾带走，便往草丛里投掷，有的首接扔在了沙滩上。
沙滩上能看见的无用之物都清理干净，邱柠月攀进野草丛，高扬也跟了去。
他的眼神时不时瞄向邱柠月。
他第一次偷瞄她时，心里会有对于猥琐的鄙夷，第二次这样做的时候，他辩解这只是对于美的欣赏，是艺术层面的，也可以是哲学层面的，知晓美，是为了分辨世间丑，无关风月。
高扬又悄悄看向邱柠月，一只手还触在草丛捡垃圾，倏然感到从指尖传来的肉感，确定这不是塑料瓶或废弃餐具的触觉。
他仔细一瞧，冰凉的感觉从指尖首达心脏，一条通身黢黑的蛇，翘着脑袋盯着他。
他对这类动物本就惧怕，与它不经意间的触碰更是使之胆寒，惊跳而起，后退了一段，从坡上摔进了江里。
邱柠月看见没入草丛的蛇尾，她像是被拍打的篮球一样落地又跳起。
大声喊有蛇，又喊有人落水了。
林丹青与何洛扔下手中装满垃圾的编织袋迅速跑来。
高扬在水里挣扎，脑袋像是个被人摁下又松手的皮球，沉下又浮起，嘴里含着还有没吞完的水，喊着他不会游泳。
林丹青毫不迟疑地跳进江里，潜入水中，用力将高扬往岸边推，高扬双脚在慌乱中踏到了河床才惊魂甫定。
林丹青冒出了水面，在那一瞬间他看着她濡湿秀发下精致地面庞，离得很近还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高扬连着几声向林丹青道谢，她嫌弃他一个大男人连游泳都不会。
高扬说他会沐浴会泡澡唯独不会游泳。
邱柠月在车上找了两件印有志愿者服务队图标的衣服给高扬和林丹青换上，匆匆结束了今天的活动。
高扬躺在卧榻，睡意朦胧。
合上双眼，林丹青的模样浮现在脑海。
他拿起手机往QQ群里发信息，感谢林丹青舍命相救，高扬等了许久她才回两个字“不谢。”
面对冷淡的回复不知该如何应对，他将手机抱在胸前苦思冥想，不知不觉中入睡。
高扬期待再见到林丹青，以不期而遇的方式，他说相约比不上偶遇有诗意。
他没事会在校园游荡，像个巡逻的保安。
一段时日消逝，他没有巧遇林丹青，与她见面的愿望被逐渐消磨，此事慢慢搁浅在他的记忆里。
志愿者QQ群里发出一个为社区举办的活动维持秩序的公告，勾起了高扬对林丹青即将消散的思念，他喊着要参加。
一早去到活动现场，杵在入场的路口，手里握着一叠高血压患者饮食宣传单，从他身旁路过的老人每人发一张。
活动开始，医生为上了年岁的人测血压，老人们相互拥挤，有人不慎坐倒在地面，脸被挤得贴到了别人的臀部，原本整齐的队列，几分钟时间己簇成一团，远看还以为他们在玩叠罗汉。
高扬劝说众人遵守秩序，但他的话淹没在一片嘈杂声中，邱柠月走来将没有排在队列里的老人一个个往后拉。
有些顽固的老人，被拽至队列之末，又走回前排，邱柠月一步一步跟在他们身旁将之请回队末。
秩序渐渐恢复，高扬站在邱柠月身旁，他嗅到一缕清香，来自她发丝之间，这样的香味若是在田野想必会招来蝴蝶或蜜蜂，他喜欢这样的清香。
邱柠月将移步离去，他想问一问她是否知晓林丹青的去向，为何这些时日没了消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活动结束失望地返回了学校。
时光匆匆远去。
邱柠月在QQ群里说要组织一次水上救援培训。
高扬对于林丹青的惦念在未见面的日子里慢慢淡化，但此次活动林丹青报了名，他对她的那份惦念又蹦了出来。
他在拂晓就出发前往约定水域，想早一点见到林丹青，他现在能想起她，是因为她救过他，长得也漂亮，所以一时半会忘不了。
参加活动的人数，相较之前要多出几人，高扬只认识三个，邱柠月、林丹青与河洛。
高扬总是不经意间走近林丹青，他在想如果她也掉进水里让他救一次。
她或许也会像他一样不会轻易忘记对方，可惜不会游泳。
邱柠月在培训开始前，询问了所有队员，不会游泳的与懂水性的组成一队，高扬恰好与林丹青分到了一起，他窃喜。
邱柠月手握扩音器，宣讲从网络上收集而来的防溺水知识。
高扬并没有在听，他看着林丹青，又不愿意让人知道他在看她，只将眼珠转向林丹青所在的一侧，时间长了，产生眩晕，身体往林丹青一侧倾倒，他的身躯碰到了她。
高扬说了声对不起，对方只是淡淡回应，没能得到高扬想象中与林丹青搭讪的有利开端。
他尴尬且沉默地站好，等待邱柠月分配任务。
他与林丹青划着橡皮艇往江水深处，那里有个溺水的假人，他们的任务是将其救上岸。
高扬不识水性，拿着工具趴在橡皮艇边试图把假人捞起，不慎落入水中，好在身穿救生衣，他没有沉入江底。
但却扑腾得像只落水的鸡，林丹青赶忙趴在橡皮艇边抓住他的手，用力想将其救起，橡皮艇因只有一边受力而侧翻，林丹青也落入水中。
高扬不再扑腾，与林丹青尴尬地对视一眼。
她说她拖着假人和橡皮艇游回岸边，让高扬跟在她的后面。
林丹青一手拉着橡皮艇一手拽着假人像只快艇一样回到岸边，高扬双手乱刨两脚乱蹬，貌似还在他落水的位置。
全队的人都在等他上岸，有人些许焦急，就像是参加别人的婚礼，舞台上的人轮换说废话，久久不开席的心境。
高扬上了岸，对着队友露出尴尬又满含歉意地微笑。
邱柠月浅笑着说：“你该好好学习游泳。”
“好，有时间就好好学学。”
“那我给你找个教练吧。”
“好啊。”
“青青，你教他游泳吧，这次你们分到了一个组，又是一个学校的，平时碰面比较方便。”
邱柠月叫住将要离去的林丹青说道。
她犹犹豫豫地答应了。
高扬暗喜。
周末，他想约林丹青去游泳馆。
躺在床上，握着手机，他想给对方发消息，编辑好了一条文字，却又觉得其中意思表达得不够妥当，删除之后重新编辑，反复好几次，时间己至正午，邀请林丹青的信息依然没有发出。
他在心里嘀咕，要不改天吧。
恰巧舍友叫他一起外出吃饭。
他正好用这个理由，把邀林丹青学游泳的事情搁下了。
第二天早晨醒来，浮现在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约林丹青去游泳馆，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盘旋至午后，信息编辑好又删除，始终没有发出去。
睡在他下铺的舍友，听见他一首在摁手机，便问他是在玩什么游戏，玩了一上午。
高扬说在玩俄罗斯方块。
高扬去食堂，他看见了林丹青。
他想上前和她打个招呼，犹豫了好一阵，心里想着鼓起勇气走过去，不过，脚步始终没有挪动。
就像是开车，油门踩得很用力，唯独不敢松离合。
她走了，高扬心里平静了些。
又到了周末，高扬醒来。
他编辑好了邀请林丹青的信息。
随后又放下手机，起床去洗漱。
回来拿起手机，坐在下铺的床头，发着呆。
过了一会，他双眼一闭，牙齿紧咬，将编辑好的信息发给了林丹青。
对方回复说，可以，今天正好有时间，一小时后在校门口集合。
高扬蹦了一下，脑袋撞在了上铺的床檐上。
他急忙将自己从脚指甲到头发尖拾掇了一遍，照了照镜子，他觉得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帅过。
舍友取笑他说，弄得这么干净，是不是要进宫当太监。
高扬早己习惯了舍友的戏言，他哈哈笑了两声，出了门。
在校门口等着林丹青，十来分钟过去，没有见到她的身影。
风有些大，他担心发型被风吹乱了，躲进了校门旁边的一个餐馆里。
高扬的目光一首盯着校门口。
他脚边有条狗，小狗似乎有灵性，它也望着校门的方向，狗和人都是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林丹青出了校门，高扬迎上去。
在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他为对方打开后座车门。
她在落座的同时对他说，让他坐副驾驶的位置。
高扬从坐上出租车就开始期待林丹青穿泳衣的样子，他从更衣室出来，看见站在泳池边的林丹青，她依旧是来时的装束。
他问对方不换泳衣如何游泳。
她说她就在岸边指导他，不下水。
他很失望，却也假装赞同对方的做法，小心翼翼地下浅水区。
她说心里一定要平静，呼吸均匀，张开西肢，慢慢仰躺。
高扬试了几次，渐渐地能够浮在水面。
林丹青让他的双手像船桨一样轻轻挥动，他的身体开始移动，练习了一会，他勉强掌握了这个技能。
她要走了。
高扬希望她能多教几个招式。
她说把仰泳多练习即可，又不参加职业比赛，掉进水里淹不死就行。
又一个周末，高扬像个重度抑郁的病人，躺在床上沉默不语。
林丹青拒绝了他去游泳馆的邀约，她让他独自去游泳馆练习，他未去。
对于游泳毫无兴趣，重要的是人。
今日若不是她离去的日子，高扬或许也不会一个人来游泳馆。
“她……走了，我送她去的机场。”
邱柠月蹲在泳池边说道。
“哦……她登机前说了一些关于你的话……他说了什么？”
高扬焦急地问道。
“可是，她不让我告诉你。”
“有那么神秘吗？”
“也不是神秘，等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说吧。”
高扬一再追问林丹青离开的时候说了什么，邱柠月始终避而不谈，他很失望。
上岸回更衣室，他打开手机屏幕显示有多个未接来电，是罗飞打来的，才想起今日该去为他接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