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都是自由的味道。
张七七像条脱缰的野狗,一口气跑到上气不接下气。
他弯一下腰,大口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啪嗒啪嗒地滴在柏油路面上。
街道上车多人少,信号灯从绿变红,从红变绿,往复闪烁,让他眼花缭乱。
他感觉所有的汽车都冲他而来,各种频率的汽笛声像一把把标枪嗖嗖嗖的射进他的耳朵里。
张七七!
恍惚中张七七听到一声清脆的呼喊。
那声音掷地有声。
他一回头,只见一个遮天蔽日的大麻袋,迎面罩了下来。
张七七像只弱鸡一样在麻袋里拼命挣扎。
他感觉有一根针扎进了自己的屁股里,那针又细又长,而且力道十足,似乎都戳到了自己的盆骨。
他啊的一声跳了起来。
接着就觉得脚下很轻,脑袋很沉,嘴巴像是喝了一瓶麻油吃了三斤花椒一样肿胀。
脸也大了,舌头也大了,浑身肌肉像充了气一样不断向外膨胀。
身体飘飘然像只氢气球。
没喝过两斤假酒的人是无法想象这种感觉的。
张七七白忙之中还在想,会不会是哪个龟孙错把火锅底料当做生理盐水给他注射了,他脑袋沉醉,身体无力,一心只想从此永垂不朽。
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张七七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野狗,出门就让狗贩子给逮住了,然后成了一条死狗被扔进了后备箱。
张七七吓出一身冷汗,如同酒后撞鬼一般,顿时就清醒了。
他猛地睁眼。
也许是用力过猛,低血糖犯了,整个世界都在他眼中旋转。
他仿佛看到了一只开屏的孔雀对自己摇尾乞怜。
待万物归位,他才看清,哪有什么孔雀开屏,明明是一双又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在蠢蠢欲动。
呔!
张七七一屁股坐开。
那些眼睛比他还要惊恐,逃得更快。
稍后,一个胆大的男人小心翼翼的挪步过来。
张七七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相信自己一巴掌就能把他打翻过去。
那人伸出手指戳了戳张七七。
这个举动虽然冒犯,但还不至于令张七七立马反击。
那人见张七七没有反应就又戳了戳他。
面对挑衅张七七努力保持克制。
帮主,你没事吧?
那人声音唯唯诺诺,语气中充满关切。
我英明神武能有什么事儿?
张七七不清楚对方为什么叫自己帮主,此时他只想装腔作势,让自己看起来格外硬朗。
见张七七开口说话,那人忽然涎皮涎脸地笑了,像只伏在玻璃上呲牙咧嘴的黑猩猩。
这笑容张七七很熟悉,就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他的名字。
太好了,太好了,帮主你没事就太好了。
你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有多担心你吗?
我们都以为你回不来了。
男人激动得眼泛泪花语无伦次。
其他人也欢欣雀跃跟着附和。
帮主回来了!
帮主回来了!
冯大学?
张七七脑子里突然闪现一个名字,他不及多想脱口而出。
拥有黑猩猩笑容的男人满眼放光。
帮主,你终于记起我了。
没错,我就是冯大学,我就是冯大学啊!
冯大学转身跟其他人拍手庆祝。
大家都高兴的手舞足蹈。
一个瘦的像鱼干的男人,从人窝中挤了进来激动地说,帮主自从你在上次交手中被六道王暗算之后,一首神志不清记忆衰退……嗨!
万狗!
退下!
瘦成鱼竿的男人话没说完,就被冯大学呵斥住了。
冯大学一脸威严的瞪着那个叫万狗的瘦男人,似乎在嗔怪他的僭越行为。
此时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冯大学又怒又威的脸色。
帮主刚回来,你就提这些扫兴的事情,你不知道帮主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吗?
冯大学厉声批评。
其他人也跟风点头,指指戳戳。
万狗悻悻退下。
没事的没事的,帮主。
六道王只是个小卡拉米。
等你伤好了,早晚会收拾他的。
冯大学一脸谄媚地对张七七说道。
是啊是啊!
帮主!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多亏有副帮主,我们重光帮才能团结一心屹立不倒。
万狗逮住机会,一通阿谀奉承。
冯大学笑逐颜开,谦虚说道,不及帮主万分之一!
什么六道王?
什么重光帮?
张七七终于忍无可忍地问了出来。
冯大学一阵惊慌。
帮主?
你连我们重光帮、六道王都不记得了吗?
张七七不知所云,呆呆地扫视他们。
啊呀呀!
帮主病情反复不好办呀!
不过有我在,你不用怕。
冯大学大喝一声,胖头鱼!
一个大头圆脸的男人举着牌子走了过来。
牌子上写着重光帮第七届政治局常委会。
帮主,张七七。
副帮主,冯大学。
书记,万狗。
副书记,胖头鱼。
冯大学指着牌子说,重光帮建帮以来历任七届帮主。
自从上届帮主六道王,六道人王被你打败之后,你就是我们的第七届帮主七夜君,七夜圣君。
在你的英明领导之下,我们成立了史上最强的领导班子。
人人有官当,个个是领导。
说完,所有人都骄傲地挺起胸膛,满脸自豪。
冯大学说的唾沫横飞,接下来还要介绍组织里的几个重要成员。
在他滔滔不绝之际,张七七注意到他衣服上的几行小字,重光精神康复医院。
所有人都是同样的着装,包括他自己。
一开始他以为大家穿的是睡袍,现在才明白原来是病服。
张七七噌的一下从病床上弹了下去,就像床上有蛇似的。
他靠墙扎马步摆出一招虎鹤双型的防御架势,与所有人保持安全距离,对周围的一切保持警惕。
众人又吓了一哆嗦。
帮主你怎么啦?
帮主!
冯大学焦急的询问。
离我远点!
张七七呲牙警告,接着又摆出一招黑虎掏心。
帮主息怒!
万狗是长得丑了一点,但他不咬人的。
万狗闻言不乐意了,质问,我长得丑?
我可是重光梁朝伟!
去你奶奶的!
你连卢本伟也算不上!
万狗不服输,梗着脖子叫,我就是重光梁朝伟!
你是重光梁朝伟?
那我就是重光刘德华!
你是刘德华,那我就是重光周润发!
其他人也跟着抢称号。
我是重光郭富城,我是重光赵本山,我是重光郭敬明……别吵了!
都给我闭嘴!
张七七受不了耳边聒噪大声喝止。
停嘴!
冯大学振臂一呼,别抢了,都给我停嘴!
让帮主先选!
其他人应声附和。
对,让帮主先选,应该让帮主先选。
所有人安静地看着张七七。
张七七欲哭无泪,他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和一群神经病沦为一伍了。
看!
帮主要哭了。
万狗惊声尖叫起来。
其他人见状纷纷围过来试图安抚张七七。
张七七又一声呵斥。
众人又退了回去。
帮主你要挺住啊!
你可是我们重光帮历届帮主中最有前途的少帮主,我们还指望你带领大家解放重光疗养院呢。
冯大学鼓励他。
是啊!
是啊!
其他人也跟着给张七七加油打气。
这一刻张七七竟然有几分感动。
他哭笑不得。
其实我并不是你们的帮主。
冷静下来的张七七坐在床边对大家说。
我也不认识你,冯大学。
帮主,不可能,你第一眼就认出我了。
我只是知道这个名字,而我此时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名字。
你说你不认识我,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
一个条子告诉我的,我我也不知道真假,反正就记住了。
你说的条子是指警察吗?
是的!
在被抓进精神病院前,我先被抓进了派出所。
警察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
他还告诉我我不叫张七七,我叫冷锋。
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叫冷锋呢?
我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不叫张七七呢?
张七七无比困惑。
现在你们又说我是你们这群神经病的头儿,还要我带领你们闹革命解放精神病院。
我只想说,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我真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张七七开诚布公,也希望对方坦诚相待。
如果这是个恶作剧,那就让这个恶作剧到此为止,他实在受不了了,他想回家。
那你是神经病吗?
冯大学问。
不是!
我发誓我绝对不是神经病!
张七七无比诚恳。
冯大学紧紧握住他的手说,同志,祝贺你找到组织了。
其实,我们也不是神经病。
张七七感觉脑袋又肿大了。
冯大学又补充说,但是别人问你,你要说你就是神经病,这样他们就会放过你。
看着张七七迷茫的眼睛,冯大学坚定强调,一切都是为了革命!
呔!
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
张七七仰面倒在床上,拿枕头包住头,不再与任何人交流。
冯大学带领重光帮成员开始围着张七七唱国际歌。
一遍又一遍,周而复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