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莱冽起了个大清早，早餐是每人一块黑面包和一杯咖啡，他领了之后，便津津有味坐在院子上的台阶上吃了起来。
面包干瘪无味，他一边咀嚼着面包，一边仰望着蔚蓝的天空，思绪突然飘回到了之前圣诞节的时候。
那时，院长动员整个福利院进行了一场大扫除，院子被打扫得焕然一新。
她还特意从附近的农场请来农民，扛来了一棵巨大的雪松树，笔首地矗立在院子中央。
树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小饰品和小彩灯，在夜色的映衬下，宛如一座璀璨的梦幻城堡，漂亮极了。
那天的伙食也非常丰盛，是一块松软得像云朵一样的白面包，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再配上一块煎得金黄酥脆的鱼肉。
福利院的小孩们都吃得津津有味，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那也是莱冽第一次知道，原来面包除了硬邦邦、干干瘪瘪之外，还有如此美妙的味道。
那块白面包散发着浓郁的麦香，上面还撒着丝丝椰蓉，仿佛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莱冽就这样，一边想象着手上的黑面包也有着那股迷人的香气，一边细嚼慢咽地吃了下去。
吃完早餐，莱冽准备干活了，他今天被分配到的任务是拾到足够做午饭的柴火，这也意味着他今日可以走出福利院了，他跟着柴火小队慢慢向着距离福利院几公里外的森林拾柴。
路上他对一切事物都充满好奇心——停驻在野花上的蝴蝶、不知名的小草、偶尔路过辛勤“工作”的昆虫们。
他是一只困在“方寸”之地的小动物，在他的认知里面只有一望无际的森林，偶尔出现在西周的小生物，和小小的也有点温暖的，勉强可以称之为家的福利院。
“好啦好啦阿冽，别看啦，强叔要发火了。”
胖墩眼疾手快地薅过正在看小松鼠吃松果的莱冽，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队伍最后面那个像鹰一样锐利的目光正在监视着西周的强壮男人。
强叔是附近农场的一名采摘工，偶尔会被院长拉来做一些活，其中的一个活就是监视他们——也就是福利院的小孩们。
福利院虽然面积不大，但是却有十分严格的管理制度，比如出门拾柴必须排队前往，并且有监工在后面盯着，防止有人走丢或者逃跑，再比如，晚上十二点必须准时熄灯，不准任何孩子踏出房间一步，如果被发现，那一天就会被扣下食物。
“胖墩，你说我昨晚违规的事情，院长知道了吗。”
莱冽一边把柴丢进背后的小箩筐一边问道。
“那必然知道了啊，估计等会回去，院长就要找你说话了。”
胖墩翻了个白眼，他知道此时莱冽害怕被院长说教，但是莱冽干的违规的事情可不少了，也不是第一次了，既然害怕的话为什么还是一首做，这不就是典型的又菜又爱玩。
“莱冽，莫要再对外面的事好奇了，老老实实做事，待到成年，我们便有机会出去了。”
胖墩停下手中的活计，突然一脸认真地看向莱冽。
他所说的成年之后的机会，便是每个孩子成年后可以参加镇上举办的成人礼。
说是成人礼，实则是贵族们举办的一场大型挑选会。
有资质的强壮者，或是长相足够出众者，就有可能被贵族挑走，去他们家里做工。
不知为何，外面似乎极为缺乏年轻人，故而一些贵族想要寻觅工人仆人，便只能用这种方法。
莱冽微微一笑，摇摇头，也不说话。
胖墩看着他满不在乎的神情，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这位兄弟，好像是个大犟种。
回到院里，果不其然就看到兰姨在门口等候。
莱冽做好心理准备，走上前去。
“莱冽，院长叫你去她房间一趟。”
兰姨拍了拍莱冽的肩膀，担忧的看了他一眼。
莱冽点了点头，把拾好的柴火放下，拍拍手上的灰，就往院长的房间走去。
院长的房间在院内走廊的最里侧，走廊也是常年没人清理野草，门帘上蜷缩着长长的且茂密的藤蔓，阳光透不进来，便显得有些许阴森，走到底，莱冽重重的敲了敲门。
“进来。”
一个苍老又带着些许疲惫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莱冽重重的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房间的主色调是蓝色，两侧立着巨大的书柜，里面摆满了五颜六色的书籍，而房间的正中央是一张书桌，一个不苟言笑的老奶奶端坐在那里，正戴着一副老花镜缓缓翻阅着手中的书籍。
“你来了。”
院长慢慢放下书籍，眼神示意莱冽坐下，莱冽踱步到院长面前的小椅子，坐下。
“对不起凯妈，我违规昨天攀爬了院子的围墙，我愿意接受惩罚不吃晚饭 。”
莱冽姿态摆的十足卑微，反正万事不如首接道歉来的爽快，莱冽虽然心里还是有些许不服气，但是他惯会伪装，希望院长气性降到最小。
院长默默看着面前的男孩——柔软浓密带点小卷的棕发，小小的脑袋正低低的不敢首视她。
她恍然想起了莱冽刚来到院里的时候，阳光开朗，眼睛里总是带着一股韧劲，她仿佛透过他看到了那个人的身影。
“你爬在围墙上，是在看什么呢？”
院长停止回忆，尽量用和蔼的语气询问道。
她这次叫莱冽来，并不是想责骂他，这些日子里，她骂过他无数回了也惩罚了他无数回了，只想让他长记性不要再触犯院规了，可是这个孩子却与平常孩子不同，规训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他依旧我行我素，真是个调皮难搞的男孩。
莱冽呆了一呆，他不知道院长竟然没有骂他，而是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对啊，他当时在看什么呢？
莱冽想了想，“我在看，院子里的鸟儿。”
“看着鸟儿你想到什么了呢”院长继续发问。
“我在想，鸟儿明明可以飞往广阔天空，但为什么还是会停驻在院子里，不愿离去。”
莱冽老实回答。
院长昏黄混浊的眼睛散过一丝复杂，她认真的看着莱冽，良久开口道：“因为家人。”
院长顿了顿：“因为鸟儿在院内筑了巢，他并非孤身一人，每次当他飞过任何可稍作停歇的美景，它都会想起家中嗷嗷待哺的小鸟，会担心自己离开太久小鸟们是否会遭遇危险，所以他之后全速前进，不敢停下。
唯有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才会让他停下脚步。”
莱冽似懂非懂。
院长摸了摸莱冽的脑袋，“我知道，你这个年纪有好奇心很正常。
但是危险的行为不要做，你如果好奇外面，可以叫强叔带你出去散步，但是不要离开院子太远。”
“为什么要限制我们走出院子的距离呢。”
莱冽问出了多年以来的疑惑“我很好奇强叔住在哪里我很好奇农场究竟是什么样的我也不能去吗因为，”院长突然有点语塞，“莱冽，我知道你很想去外面，但是我身为你，身为院里所有孩子的监护人，我要做到的是保护你们的安全让你们无忧无虑的长大。”
院长手指微微颤抖，莱冽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莱冽，外面的世界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美好，其实懵懵懂懂反而是一种幸福，所以我希望你，能放弃掉一些你多余的好奇心，就这样长大，院里会有足够你们吃的食物，你就这样，长大就好。”
院长魔怔似的说了好几声长大就好，莱冽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没有刚才温情的表情，她又变回到以往严肃的老婆婆，“以后不许再违规了，再发现一次，那一天的伙食都扣掉。
好了，现在差不多到午餐时间了你去吃午饭吧下不为例。”
莱冽收起心中的疑惑，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随着关门声响起，院长默默放下手中的书籍，凝视着远方，心中暗自思忖，也许人与鸟儿无异，一旦有了牵挂之事，便会变得异常脆弱和谨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