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谢玄阿磐的女频言情小说《为奴十年谢玄阿磐无删减全文》,由网络作家“探花大人”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好在,他没有问这样的话。他是个体面的人,他大抵也并不关心她有没有慰过军,他问的是,“见过你的魏人,多么?”阿磐深深地埋下头去,低低地回话,“只有一位贵人,一位将军。”那将军姓关,曾选中她进帐侍奉。也许还有旁人,比方说第三日将她带走慰军的,但那个魏人大约已经死了。那人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什么贵人?”阿磐老老实实的,“不认得,因蒙着眼睛,不曾见过贵人的模样。”“旁人叫他什么?”“都叫他主君。”那人微微点头,若有所思,好一会儿才沉吟了一句,“主君。”是了,主君,这样的称谓,中山国也曾有过吗?阿磐不知道。适才还疾驰的马车,也未曾留意什么时候就缓了下来,没有扬鞭打马的声音,车轮子在雪地里轻声地走,赶车的人和持弓的人好似在细听车里的问话。那人...
《为奴十年谢玄阿磐无删减全文》精彩片段
好在,他没有问这样的话。
他是个体面的人,他大抵也并不关心她有没有慰过军,他问的是,“见过你的魏人,多么?”
阿磐深深地埋下头去,低低地回话,“只有一位贵人,一位将军。”
那将军姓关,曾选中她进帐侍奉。
也许还有旁人,比方说第三日将她带走慰军的,但那个魏人大约已经死了。
那人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什么贵人?”
阿磐老老实实的,“不认得,因蒙着眼睛,不曾见过贵人的模样。”
“旁人叫他什么?”
“都叫他主君。”
那人微微点头,若有所思,好一会儿才沉吟了一句,“主君。”
是了,主君,这样的称谓,中山国也曾有过吗?
阿磐不知道。
适才还疾驰的马车,也未曾留意什么时候就缓了下来,没有扬鞭打马的声音,车轮子在雪地里轻声地走,赶车的人和持弓的人好似在细听车里的问话。
那人又问,“那将军是谁?”
阿磐道,“只知道姓关,脾气很坏,旁的也不知道。”
那人的眸光几不可察地闪动了一下,阿磐便问,“主人认得那位贵人吗?”
还没有等来那人答上一句什么,赶车的人附在车门禀起了话,“主人,就要过宛城了。”
哦,过了宛城,也就到中山故地了。
从前被人驱赶着俘了过来,如今乘着马车,正大光明地回来了。
不不不,不算光明正大。
因了这一路走得心惊肉跳,经过了无数的关卡。
你瞧这魏地的边关,每每于山谷沟堑险要之处设有关卡,更不必说城门、关隘和桥梁。
因了几国交战,形势严峻,为防细作混入,但凡能走人的地方,均有巡卒候骑仔细查缉来往行人,盘查通关文牒。
凡行迹可疑者,不听辩白,不问缘由,悉数抓捕。
阿磐便亲眼见着没有文牒的人被守城的巡卒当场缉拿。
或被拦在关卡之外,或因拒捕被当场斩杀。
因而每经一道关卡,便似过了一回鬼门关。
只心惊胆战地蜷在车舆一角,一动不动,不敢出声。
若被魏人发现她是逃跑的营妓,必要抓捕归案,抑或送回魏营,抑或就地斩杀。
那人掀起眼帘,朝她抬起了手臂,话声平和温软,谦和有度,“过来侍奉,不必害怕。”
阿磐知道这车上三人有通天的本事,也笃定他们必能将她完好地带回中山故地。虽不清楚这凭信从何而来,但他们的主人只阖眸安稳地端坐车中,就让人无端地踏实下来。
阿磐忙挪到那人身边,搀着他的手臂,轻声问道,“阿磐会不会拖累主人。”
那人难得地笑了一下,苍白的脸上有她看得懂的悲戚神色。
都是中山遗民,因而她能看懂。
好在赶车的人有通关文牒,也能说一口地道的魏音。
遇到盘查的魏兵,只说是,“我家主人是大梁人,眼下病了,正要往北地求医问药,请诸位军爷行个方便。”
若有人推开车门查看,问起阿磐来,赶车的人便解释,“哦,这是主人的家奴,哑巴,不会说话。”
是,她只会说中山话,一开口便要露了这一行人的底。
过了宛城,天色将暝。
那人推开车窗,呛进来一脸的风雪。越往北走,腊月的雪便愈发地多了起来。那人因了这风雪的缘故咳着,咳得厉害。
外头的孟亚夫低声提醒道,“主人该进药了。”
阿磐应了一声,赶紧侍奉那人饮下汤药,
想去掩窗,却被那人钳住了手腕,那人神情凝重,问她,“你可认得这片疆土?”
阿磐呢喃低语,“是中山。”
她认得这条路。
她和云姜就是在这条路上拼命逃亡,亲眼看着魏人的铁骑斩关夺隘,也亲眼看见中山的兵马溃不成军,死伤殆尽。
那里曾经伏尸流血,饿殍载道。
恍惚间,又听那人问,“你可知道那雪下横着的,是什么?”
阿磐顺着那人的眸光往外瞧去,心里清楚他问的是什么。
是枯骨,是尸骸,是无人收殓的野鬼孤魂。
她轻声细语的,不愿勾起他们的伤心事,可自己也抑制不住地低低一叹,“是中山的兵马和百姓。”
忽而颈间一紧,那人倾身扣住了她的后颈,正色问道,“中山人,告诉我,你可愿做亡国奴?”
那人叫她“中山人”。
阿磐抬眸,见他眉心紧蹙,昏暗的天光下依旧可见眸正神清。掌心的疤仍旧粗糙不平,这粗糙不平便全都与她的后颈嵌于一处,真不知那里曾经是怎样的皮开肉绽。
那凛冽的风和逼人的朔气从窗中一寸寸地灌进来,那人的神情在冰天雪窖里便尤其显得悲戚。
阿磐忍不住想,面前的人,从前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那只手无意识地收紧,又陡然用力,压得她抬不起头来,她极力正视着那人的眼睛,想起了魏国贵人的话,“你不像个营妓。”
谁天生又是营妓,谁又天生愿做亡国奴呢?
亡国之奴,如丧家之犬,人人喊打,无处可奔。
阿磐答道,“不愿。”
不愿。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那人长叹一声,掌心的力道松缓了下来,“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阿磐问道,“去什么地方?”
那人眸色微深,定定地答道,“一个能让中山人站起来做人的地方。”
那是什么样的地方,阿磐没有再问下去。
只是隐隐地想起了那人最初的话来,“上了马车,命就不是自己的了,你可还上?”
想来也是,处在似他这般高位的人,一着不慎便是地崩山摧,万劫不复,什么马脚看不出来。
阿磐没有避开那人的审视,一双桃花眸子睁着,大胆地回他,“奴家在南宫,大抵是因了南宫与中山交界,想来是这样......因此口音有许多相似......”
她也是这时候才想到千机门将她安排在了南宫卫家,大抵便是因了这一缘由。
那人又问,“既是魏人,怎又进了赵人大营,裹着赵国的大纛。”
一旁的炉子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火星子零零散散地跳到阿磐脚边,“奴是大良造选来,送给王父的舞姬,但半道被赵人俘了......”
那人又笑,“王父?”
那人笑得好听。
原该笑得她心中不安,也不知怎的,阿磐却没有觉出什么危险来。
真是奇怪,分明位高权重,又极尽压迫,就在入夜时他不也还才把姓孟的赵将踩在脚下,取了赵将的首级喂狗吗?
可他看起来一点儿危险都没有。
他身上是春三月的凉气,温热的酒气,还有......还有十分清冽的气息。
那清冽的气息十分好闻,只觉得熟悉,一时却又分辨不出。
再细瞧去,那温黄烛光下的长睫就像松柏的针叶,那好看的眉眼便就随着这长睫一同延展,渐次荡了出去。
顺着他的目光,也荡进了阿磐心里。
她轻轻回话,“是。”
那人踱了过来,那修长冰凉的掌心托住她的下巴,滑到了她的脖颈,就那么扣在了她的咽喉之上,只需作力一捏,就能轻易将她纤细的脖颈一折两断。
这么简单就能完成的事,那人却没有用力,反倒开始问起了话来,“你知道我是谁?”
阿磐长睫轻颤,“奴不知道。”
“听说大良造选了十六人,其余人呢?”
“魏赵一打起来,她们就趁乱走了。”
“你怎么不走?走了,也就脱了奴籍了。”
“奴......奴不知道该去哪里。”
那人微微颔首,温热的指节在她颈间轻轻摩挲,好一会儿才问,“给赵人的马下药的,可是你?”
问得阿磐心头一跳,险些白了脸。
那人宽大的掌心就在她颈间严严实实地覆着,扼着,只需她生了怯,抑或大口喘气,抑或吞咽口水,必立时被那人察觉。
好在这个问题她在姓孟的提及时就已经想过了,因而装傻充愣,不必慌张,“奴生得蠢笨,不识得药,也不知道怎么下......”
真庆幸那人不曾去探她的心口,不然,不然定要立刻露出马脚来。
那人一笑,好整以暇地看她,竟不再问下去。
外头仍在饮酒分羊,整个大营都语笑喧阗,人欢马叫,能听见他们唱起了嘹亮的战歌,唱完战歌又唱起了故乡的歌谣。
那人大抵也被那战歌感染,因而问她,“会饮酒么?”
阿磐轻颤着声,“奴还不会,但奴可以学。”
他依旧扣着她的脖颈,含磁的声音似在蛊惑着她,“今日欢喜,你也饮一口吧。饮一口,便不冷了。”
阿磐乖乖应是,依着那人的话饮了一口他的酒。
魏国的酒可真烈呐,一口入喉,叫这一整个喉腔都火辣辣的,端端辣进了腹中,呛出了泪来。
阿磐呛咳着,咳红了脸,把整个身子都呛出了一层红晕。
那人就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等着,待她咳声一歇,便抓住她那聊以裹身的大纛,轻巧地就将她横上了长案。
她用那张大纛遮掩着胸口,也将将遮掩着最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处。
她不知道这半遮半掩才最催情发欲,似欲说还休,似欲拒还迎。
又羞又怯,却又偏要大着胆子去盯着眼前的人。
他要干什么,便干什么。
没有人会拦,也无人会挣。
阿磐也不会。
那人不必作力,轻易就将大纛扯落。
阿磐身上骇然一凉,周身皆暴露于那人眼下。
是,那就由着他将大纛扯了,弃了,弃到一旁,远远地丢到那帐中的宴席上去。
她有一具尽态极妍的身子,她也知道怎样才会拨雨撩云。
然而在千机门学的媚术,在那清贵高华的人面前,是一招一式都使不出来。
罢了,使不出来,那便全凭本能。
还来不及多想,那人已将她翻过身去,叫她横趴案上。
那张厚重的青铜案上遍布云雷纹,那云雷纹便将她胸口、腰身、双腿、膝头深深嵌了进去,嵌出了一身的纹理。
好似什么时候,也有人将她横在案上,在几乎一样的案上压出了几乎一样的形状。
整个人都趴在案上,每一处都纤悉毕露,落入那人眼中。
藕断似的双臂抓住案角,葱白样的腿紧紧阖着拢着,心头鹿撞,等着那人。
她在营妓中见得多了,也在女闾中见得多了,知道进了这间大帐会发生些什么,正因了知道,因而不慌不迫,且慢慢等着。
那人修长的指尖于她的脊背之上轻勾描绘,从后颈一路渐次往下勾去。
阿磐如临深履薄,压着声息,声未落下,冰凉的狼毫笔尖已落上了她的背脊当中。
继而笔锋下压,作力挥洒。
饮了酒的人分外敏感,她闭着眸子一寸寸地感受那人的笔。
那人的笔尖碰到哪里,哪里便起上一层细密的小疙瘩。
苍劲有力,含筋抱骨,却不是在走笔成章。
哦,他在作画。
他在画魏国的舆图。
哪里是疆界,哪里是长河,哪里是边关,哪里是城邑,都在她皙白的背脊上一一落笔。
魏国赫赫威名,令四海震悚,闻风丧胆,不过都是因了王父谢玄,他造就的魏武卒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而如今命运的轮盘悄然轮转,这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就在阿磐身后了。
那便由他,由他肆意勾勒描画。
那人与她闲话,“你可知打到哪儿了?”
阿磐道,“奴从南宫来,兜兜转转,已经不知道眼下是什么地方了。但大人谋谟帷幄,用兵如神,奴猜想,就要打到邯郸了。”
邯郸是何地?
是谢玄正北伐攻打的赵国王城。
他岂会不爱听?
那人轻笑一声,“你很会说话。”
阿磐温静回他,“奴不会撒谎。”
原有的魏境画完,又新添了中山沦丧的故土和赵地新攻下的城池。
狼毫顿住的时候,就顿在她滚热的肌肤,奚弄得她麻麻痒痒的。
此刻的王父在想什么呢?
他大抵在想,什么时候再起征伐,什么时候能再吞并下一个国度。
“啪”得一声,那人重重地一巴掌拍下来,继而微凉的狼毫尖勾勒进了股间,“将来,魏国的疆土必画至此处。”
听见帐内那人轻笑了一声。
当然啦,美人绕膝,一个个千娇百媚,尽态极妍,怎会不欢喜呢?要不前朝哪儿会有那么多的亡国之君呐。
先前便听赵媪透露过,大良造选美人那可不是胡塞海选的,都是上头有人指点。
各郡县依凭上头给出的画像办事,总之都是依了王父喜欢的模样,大差不差的类型,王父哪儿有不喜欢的道理。
阿磐不愿与舞姬相争,也听不得那些迎奸卖俏的话。
来了新人,旧人早晚也就要走了,何况就连她自己也不过是个替身,因而远远地避开,也没什么意难平的。
避开也好。
避开也就有不能盗布防图的理由了。
大营扎在山坳里,辕门外就是高坡,阿磐索性在高坡上寻了个地方躲着,总之有婆子跟着,去哪儿都不必引起旁人疑心。
离中军大帐十万八千里,从晌午待到日暮。满心里想的都是大帐里的人如何与魏女们颠鸾倒凤,单是这一桩就把心里填得满满的,哪还分得出心思来去盘算怎么去偷布防图。
去哪儿偷,什么时候偷,怎么偷?偷了之后怎么脱身?
这大半日过去了,一点儿都没有去想。
婆子会问她,“卫姑娘在想什么?”
阿磐痴笑,“想大人。”
是,没撒谎,正在想大人,婆子也尽可以去回禀王父。
婆子又问,“新人们都去了王父帐中侍奉,卫姑娘就不伤心吗?怎么不去争一争呢?”
阿磐低头浅笑,却没有什么可答的。只是一双水盈盈的眸子遥望着中军大帐,低低一叹,怃然出神。
她已经不是新人了。
不是新人,旧人早晚要被厌了弃了。只是她这样的身份,但凡活着,都得在王父身边守着,好也罢,坏也罢,并没有旁的地方可去。
婆子便叹,“卫姑娘真是个沉稳的人,和新来的舞姬总是不一样的。”
也许是罢。
眼见着山里生了雾气,大营已起了炊烟,婆子便催,“时候不早了,卫姑娘回营吧。”
阿磐是个好脾气的人,人家怎么说,她便怎么做,人家催她走,她也没什么可执拗的,起了身拍干净沾在裙袍上的草泥这便往大营走了。
人还不到辕门,便见关伯昭打马疾疾出了大营,见了她们立时勒马止步,黑着脸喝问,“卫姑娘去哪儿了?”
还不等她回话,关伯昭已盘马回身,那马喷着温热的鼻息,马尾肆意扫着,险些扫到她的脸,“误了大事!主君急召,还不快快回营!”
阿磐心头一跳,那么多的舞姬,还不够他一夜寻欢吗?
关伯昭脾气坏,眼下又黑着脸,谁敢多问什么,阿磐赶紧应了一声,这就跟在马后头疾走。
一路上正巧撞见春姬和余姬掩面低泣,一前一后地被人从中军大帐撵了出来,却又赖在帐外不肯走,两张俏脸嘤嘤哭诉起来。
一人抽抽搭搭,“奴家有什么不好的?奴家跳舞唱曲儿,从来都是一顶一的,怎的就要将奴家赶出来?”
另一人亦哭得梨花带雨,“奴在闺中便爱慕王父,如今一心只想好生侍奉王父,这也有错儿吗?”
这便有甲士将春余二姬往远处引开,“两位消停些,主君白日便交代了,若无传召,不得来帐前行走,两位快些走罢,何苦为难我们。”
春余二姬后来到底是走还是没走,就不太知道了。
一回小帐,就瞧见浴缶中已备好了热水,内里的药草散着清幽的香气,外头的人一直在催,“卫姑娘快点儿!主君等不及,卫姑娘再快点儿!”
婆子侍奉她匆匆浸了个药草浴,又换了松软的素袍子,一头的青丝还来不及擦干,就跟着关伯昭疾疾进了中军大帐。
“主君,药来了!”
阿磐眸中一黯,你瞧,在旁人看来,她不过是为谢玄养着的一株药草。
知道自己是药,有自知之明,因而也不觉得关伯昭的话到底有多难听。
抬眼朝谢玄望去,见谢玄正斜靠于软榻,也不知怎么了,额际青筋暴突着,一张脸白得像个鬼,白日看起来还十分康健的人,此时浑身竟止不住地打起颤来。
你瞧他一件松垮的月白云纹里袍,领口半敞着,露出了一大块结实的胸膛。然就是这结实的胸膛,也依旧是不见一点儿的血色。
阿磐心中一疼,那金昭玉粹似春和景明的人,此时也人不人,鬼不鬼。
难怪关伯昭那么急。
谢玄看起来不好,很不好。
见她兀自怔着,关伯昭低声催办,“发什么愣,还不快去!”
是了是了,以往亦都是用了这一味药,至天明也就好了。
阿磐忙疾步奔至谢玄跟前,一双温软的素手搀住那人,将那人揽至自己温软的胸前。
那人周身冰凉,无一丝热气。阿磐来往大帐这么多回,从也不曾见魏王父有这般脆弱的模样。
她心中担忧,情不自禁地就开了口,“大人怎么了?”
那人抬起手来,一把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臂,她的素袍十分松软,一点儿都抵不住那冰凉的指节和强劲的力道。
那人极力压着声中的轻颤,“才来!”
就这两字而已,内里却含了几分责怪,这责怪被阿磐听了出来。
哦,也许婆子是对的。
在王父心里,她与魏女大约是不太一样的。
阿磐俯首捧住那张刀削斧凿般的脸,一张脸轻柔地靠在那人的额际,“奴以为.......”
她斟酌着说话,“奴以为大人有了新人,就不再要奴了.......”
对着萧延年做不出来的事,也不知怎么了,下意识地就对谢玄做出来了。
她还想说,“假使大人要奴,奴就一直陪伴大人身旁,以后都不离开半步。”
可她还没有说完话,那人已经将她压至榻上。
那轻软的袍子原就是为王父活便宽衣解带,因此不过只一根松垮的绑带聊以裹身,内里空当,连件抱腹和衬裙都是没有的。
那人不必费什么力气,掀开软袍已是一览无余。
照旧还是从前的模样,什么也不必多说,此时此刻,他只是需要一味解药。
要这一味解药来暖和他入骨的冰冷,抑或舒缓他无处宣泄的滚烫。
是,也不知从哪一刻开始,那冰冷吓人的身子就开始生烫发热,开始似往常一样地灼人。
阿磐猜度,他大抵有寒疾,又吃了什么驱寒的药,但这药却又过猛。长此以往,早早地就要使这具血气方刚的身子败坏下去。
至少,他的身子已不如从前了。
最初总要熬到天光大亮,后来不及平明,如今大约不过子夜,他也只到子夜。
忽地一滑,扑通一声,那灼人的魏王父竟就猝然栽倒一旁。
这样的事,从也不曾有过。
阿磐心里一凛,忙将那人搀至榻上,一头的冷汗使他看起来愈发疲弱,这个人都没什么力气。
“大人......”
外头的人闻声登时问道,“主君!可还好?”
那人幽幽叹了一口气,“好。”
说的尽是胡话。
哪里好了?
但外头的人听见了就不再多嘴。
阿磐知道谢玄话少,素来不喜旁人多问,可仍旧试着与他说话,“奴虽常来大帐,但仍觉得大人有些陌生,许是不怎么看见大人的缘故......总觉得大人......好似有什么心事,人也清减了。”
是,每每进帐,何时正对过他呀。
看不见他棱角分明的脸,也看不见他那松针似的长睫,看不见他的凤目,鼻梁,薄唇,酒窝,也看不见他的喉结是怎样地滚动。
她还说,“大人今日抱恙,奴心中十分担忧。但求大人与奴说说话,也许奴会有些法子呢。”
那人垂眸定定地望她,半晌重重地叹了一声,“你很像一个人。”
“但孤知道你不是她。”
“大人,说的是谁?”
几乎是从他心口里蹦出来的话,低沉,浑厚,泛着磁,也压着力,“一个故人。”
“是什么样的人?”
“孤甚至都不曾见过她的模样。”
“一个姑娘。”
“孤只知道她带着一块断开的玉。”
阿磐心里一动。
这就是世人口中那个暴戾狠辣的奸臣吗?
世人妄议,说魏王父纵情酒色,私行不谨。
陆商还说,魏王父俾昼作夜,白日宣淫,是个癖好独特,相貌奇丑的老头子呢。
那金昭玉粹的人,哪里有一点儿暴戾狠辣与私行不谨的模样呀。
一点儿也没有呀。
岂止没有,他看起来端人正士,贵气风流,似个大雅君子。
至少只从这第一眼来看,就知道陆商眼瞎心盲,这世上的人亦是眼瞎心盲。
因而她们口中的话,到底又有几分假,几分真呢?
原先若知道魏王父是这样的人,她也不至于觉得天都塌了下来。
大营四下的人兀自静着,赵将的血还在近处淌着,那烤羊肉的香气与浓烈的酒气混在一起勾起了饥肠辘辘,很快就把那一滩难闻血腥气掩盖了去。
那面如冠玉的人神采英拔,此时正负手垂眸望她。
一双凤目漆黑如点墨,在火光中映出斑驳陆离的神色。
哦,那双凤目就好似一口深潭漩涡,有着致命的引力,毫不客气地就将她一把拉了进来,拉了进来她便毫发无遗地溺了下去。
那人凝瞩不转,她便无法从那漩涡里脱身出来。
恍惚听一旁的近卫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主君,像。”
阿磐心里一动,暗暗猜度。
像什么?
他们似乎在找人。
等着那近卫说下去,近卫却阖了嘴巴垂了头,再不言语了。
阿磐就似中了邪,她甚至觉得就连近卫的声音也似从前哪里听过的。
姓周的大将军一脸谄媚,凑在一旁殷殷说话,“主君看,这就是那苏妲己也比不上的。”
都说妲己是祸国妖姬,正因了妲己之故,帝辛才成了个荒淫酒色残暴昏庸的亡国之君。
眼下拿妲己作比,可真不算什么好话。
周遭的火把将阿磐的脸映得红扑扑的,也把她裸露的肩头小足映出了一层诱人心魄的粉,阿磐在这料峭的春夜里微微轻颤,在众目睽睽下把自己蜷成一团。
于赵国的大纛里,蜷成了小兽的模样,轻声细语地叫了一声,“大人......”
那是娇软又破碎的嗓音。
阿磐在女闾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嗓音催情发欲,叫人欲罢不能。
卑贱的美人如同被罝困住的小兽,最易激起猎人嗜腥嗜血的本性,她不会想错的。
若那人果真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必会看出她此时的惊惶,也许将她抱起,也许命人抬去。
(罝,jū,捕兽夹子古称,至少在三千多年前便已经有了)
四下周遭能听见的人皆是一片呜呼噫嘻,然那人,然谢玄,一双手如十指流玉,仍旧负在身后,没说什么话,竟就抬步走了。
姓周的将军笑容戛然一滞,碎步追了上去,“主君......主君不稀罕?”
好一会儿没听见那人如何回话,但见他身旁那两个近卫还留在远处,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小声商议起来。
一人问,“伯昭兄,主君的意思......”
另一人便问,“子胥兄,你说到底像不像?”
叫子胥的人暗暗点头,“七八分像。”
两人一合计,这便把那赵国的大纛一卷,蒙住了阿磐的脑袋和小足,轻轻巧巧地就将她抬了起来。
一人抬着前头,一人抬着后头,大纛里头黑咕隆咚的,也不知要把她抬到哪里去。
只听得后头有人放声大笑,“兄弟们!喝酒!吃肉!”
四围的魏武卒立时欢声雷动,烘堂大笑起来,“喝酒!”
“吃肉!”
“喝酒!”
“吃肉!”
三月的春风在洹水之畔温柔作响,篝火旁的魏人闹哄着烤羊分肉,阿磐就在这一片“喝酒”与“吃肉”的呼声中,被送进了谢玄的中军大帐。
帐里安静,没什么声音。
那两个近卫也只是把人放下,真诚道了一声,“主君享用。”
这就乖觉地退下去了。
他们一走,帐中又复归于安静,好长一段时间都再不见帐中的主人。
那张大纛将阿磐裹得严实,严实得几乎有些透不过气来。
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分明惊惶不安,七上八下,却又等得心慌意乱,火急火燎。
忍不住偷偷拨弄开眼前的大纛,露出一双小鹿似的眸子,悄悄去查看四下。
营帐极大,遍铺筵席。
主座置了厚重的青铜长案,案上摆满了书简,案后是软榻毡毯,一张宽大的羊皮舆图自上而下悬了下来,那是天下十四国的疆域版图,大小城阙,山川河流,尽在其中。
那人呢?
那人竟不在案前。
阿磐胆子一肥,只以为那人不在帐中,蒙住脸的大纛愈发往下扒拉,露出了半颗脑袋来。
“在看什么?”
忽而一声问话自身后响起,阿磐骇得猛地一激灵。
本能地往后去瞧,还没有看清那人的脸,那大纛就被人扯住了一角,信手一抖,立时抖了开来。
阿磐被迫滚了几下,露出了几乎半裸的身子。一双手掩住胸脯,趴在地上仰头看起了眼前的人来。
那人已转身回了主座,便是这么一会会儿的工夫,亦被她一眼瞧出那人那窄细的蜂腰,和那一双修长有力的腿来。
眼睁睁地仰望那人斜倚软榻,不过着了一件松垮的乳白里袍,掩不住那宽阔的肩头与结实的脊背。
结结实实,却也有棱有角。
两条长眉似青山远黛,一双凤眸淡淡地俯视下来,“赵人?”
哦,那人清绝的眉目,似月下新雪。
真是一个金尊玉贵的美人呐!
她见过那么多的人,听过那么多的声音,也不知为什么,这低沉宽厚的声音在她心里尤其深刻,总觉得一定在哪里听过。
只是一时半刻,怎么都想不起来。
那人金尊玉贵,衣冠整齐,便尤显得她低微卑贱,淫靡不堪。
阿磐趴在毡毯上,这才察觉自己身上发凉,脚底生僵,暗暗扯来大纛聊以裹身,轻声辩白,“奴是魏人。”
帐内安静,即便声音轻着,依旧听得十分清楚。
那人笑了一声,似是不信,“魏人?”
他本就身量颀长,此时又居高临下地垂眸审视,便就凭空添了一股强烈的压迫与威慑,“魏人,带着中山的口音。”
阿磐心头一跳,原以为自己的魏音已经说得十分地道,不曾想依旧被那人辨了个分明。
“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阿磐问他。
她私心以为都是沦落在外的中山人,因而觉得亲近,也没什么是不能问的。
那人只说,“能教给你一切的地方。”
外头的人说话总是这样,说什么都只说一半。她想起养父来,养父也是话说半句,全凭人去猜。
她又问,“教给我什么?”
那张温润的唇说着许多陌生又坚决的话,他说,“教你国家道义。”
“教人杀人越货。”
“教你安身立命,教你求生的本事。”
这一路来,他极少一次说这么多话,从他的话里,阿磐隐约知道了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大抵是个培养杀手细作的地方。
国家道义她懂,可“杀人越货”这四个字仍旧使她心头一跳。
她实在不是个残虐嗜杀的人。
养父曾说她天生善念,好生恶杀,原不该生于这乱世之中。可偏偏时乖运舛,偏偏就在这乱世之中颠沛流离,进退狼狈。
她在那人一旁怔然坐着,听着车轮将积雪和坚冰碾出轱辘辘的声响,也把去岁的尸骸和断裂的旌旗压出了嘎吱嘎吱的脆音,不知已经走了多久,也许几十里,也许几百里,只知道透过车窗的天色一点儿一点儿地暗了下去。
这一路再没有什么话,车内寂然,只听见匆匆赶路的声音。
车身不大,仍寻了一角蜷着。
分明已经困极乏极,人也都要被这颠簸的山路颠得散了架,然那繁杂的思绪把她的心胸全都填得满满当当的,因而一双眸子大大地睁着,怎么都睡不着。
忽而听见那人问道,“在想什么?”
声腔平和,似个兄长,正与她温柔地说几句贴心的话。
阿磐心头一松,“我在想以后。”
这漫漫征途,十分寂寥,他大约想找人说说话,故而闻言竟温和地一笑,“想到了什么?”
阿磐也浅浅地笑,“从前的不敢想,以后的,也不敢去想。”
那人点点头,软语温言地说话,“什么也不必想,睡一觉吧。”
“可我睡不着。”
那人端然拍了拍腿,示意她枕着睡觉,“过来。”
适才那人只不过是变了脸色,便叫孟亚夫瑟然不敢多嘴,她哪里有凑过去睡觉的胆子,“可你是主人。”
那人笑叹一声,“都是亡国奴,谁又比谁高贵到哪里去。”
他说的有道理。
也正是因此,阿磐才敢凑过去,似小狸奴一样试探着,虽仍有犹疑,但到底拢着大氅枕在那人腿上卧下了。
这赶路的小轺车身狭窄,但如今蜷了大半日的腿脚正好能舒展了开来。
人是拘谨的,虽车中昏暗,但活生生地睁着眸子,一时半刻都难以睡下。但左右宽慰着自己,总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蓦地眼前一热,是那人温凉的掌心覆上了她的双眸,“睡吧,睡一觉就到了。”
阿磐眨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拨弄着那人掌心的伤疤,她忍不住开口唤他,“主人。”
那人不言,静静地等她说话。
“主人身边有那么厉害的人,怎么会还受这么重的伤?”
你瞧外头那握弓的和赶车的,哪一个不是智勇双全,哪一个不是顶厉害的人物?
那人顿了片刻,好一会儿才道,“是一把剑。”
“谁的剑?”
“魏国督军的剑。”
哦,阿磐心中一荡。
能与魏国督军交手的,又怎么会是寻常人呢。
想到此处,她壮着胆子问了一句,“主人是什么人?”
就似那人问,“还不知我是什么人,就要跟我走?”
也许他根本不会答,不愿或者不屑,但心中有困惑,为什么不问一问呢?
良久都没有再听见那人说话,阿磐几乎以为那人不会再答她了,总之上了他的马车,是什么人不也都是她的主人吗?
罢了罢了。
那人身上暖和,泛着淡淡的草药味,阿磐迷迷糊糊正要睡去,恍惚间听那人叹了一声,“中山人。”
那叹声悲哉痛哉,如泣如诉,即便她半睡半醒,依旧被那一声叹攫住了心口。
是了,他们都是中山人,都是亡国奴。
她被这叹息所染,忍不住也幽幽一叹,便在这叹声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披星戴月地接连赶了三日的路,这三日都与那人朝夕相处。
那人不必她端茶煎药,侍奉梳洗,只要她用耳听,用心记。
他教给阿磐到底什么是国家道义。
他说要恢复中山的宗社,教她懂得匡时救国的道理。
他说,她便听。
说什么,她便听什么。
要她记什么,她便记什么。
三日之后,我死国生,我死犹荣,义无反顾,报国赴难的至理,已深入她的肤理。
那人还教给她,伺奸候变,开阖人情,是一个细作必备的技能。可还要学会借刀杀人,瞒天过海,保全自己。一旦败露,落入敌人手里,那便是斩以铁钺,杀以刀刃。
是了,国家有难,慷慨赴死,理当如此。可这打打杀杀的,她每每听得心中忐忑。
马车最后停下来的地方,似在深山之中,不是郡城,也没有巷陌,看不出周遭是什么地方,只知道是一连片的青瓦覆着黑压压的高院,望之森严,叫人无端生畏。
握弓的孟亚夫搀扶那人下了马车,顺道也搀了她一把,只是神色不明,低声道了一句,“主人亲自教导,这是从未有过的。”
也许是罢。
阿磐从前没有进过这样的地方,心里没来由的不安,因而紧紧跟在那人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
上了高阶,虽有人沿路掌灯,但进正门时并不见牌匾。又穿过几重庭院,几条门廊。
门里的人男女都有,大多是玄色布衣,没什么装扮,唯有背在身后的利刃或握在掌心的弯刀斧钺,才显出他们各自的不同来。
哦,还都和孟亚夫一样全都冷着个脸,满脸的戒备,一路走来都不见一点笑意。
但见了那人来,却无不恭恭敬敬地垂袖拱手叫一声,“主人。”
越往前走,阿磐心里越发地没有了底气。
偏偏那人步子一顿,就在堂前停了下来,朝左右命道,“交给陆商。”
左右便是这一路同行的赶车人和握弓的人,应声领了命,这便要带她走了。
阿磐忙扯住那人的袍袖,轻轻叫道,“主人……”
她欲言又止,一双眸子转盼流光,“我......我有些害怕......”
那人掩袖咳了数声,缓缓转过身来,“怕什么?”
怕这不明的前路,怕这黑压压的高墙,怕这一个个黑衣冷面的人,怕这未知的一切呐。
赶车的人和握弓的人就在一旁静等着,并不来催。
阿磐也顾不上他们到底有没有听去她的话,心一横,脸面也不要了,攥着那人的袍袖,硬着头头皮问,“我......我能不能跟着主人?”
那人垂眸望来,眸光温润却坚定得容不得半点儿商量。
那一张不动声色的脸呐,一半神清骨秀,一半晦暗不明。
他说,“阿磐,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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