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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顶之上

佚名 著

美文同人连载

下半部简介:【穹顶之上,吾命之征】1,这是天顶战争后的世界:大尖退守南极,世界暂时恢复安宁,蔚蓝启动了全面征兵,人类生活在蜕变,源能科技大爆炸。韩青禹回到封龙岙,一觉醒来……2,在一个光与暗切割的世界里,你看到浩荡人群的背影,背负战刀平静从光影走向黑暗。然后,黑暗里开始有星辰闪耀。这个世界,那些星辰,永远在……...

主角:   更新:2023-08-08 08: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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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的美文同人小说《穹顶之上》,由网络作家“佚名”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下半部简介:【穹顶之上,吾命之征】1,这是天顶战争后的世界:大尖退守南极,世界暂时恢复安宁,蔚蓝启动了全面征兵,人类生活在蜕变,源能科技大爆炸。韩青禹回到封龙岙,一觉醒来……2,在一个光与暗切割的世界里,你看到浩荡人群的背影,背负战刀平静从光影走向黑暗。然后,黑暗里开始有星辰闪耀。这个世界,那些星辰,永远在……...

《穹顶之上》精彩片段


韩青禹的名字,是当年乡上守破庙的外来老和尚取的。
后来懂事了问起,说是因为他刚出生的那会儿,水田里稻秧子恰开始落黄返青,山溪发大水,漫涨了好几天。
所以他的这个名字,是取来镇灾用的。老和尚凭这个收了当时沿河每村五斗米。
那是十九年前的事情了。
那个靠着一张不论说错什么都能圆回来的嘴,给人算命看相、择日子、选阴宅为生的孤单老和尚,早几年也已经去了别处。
其实,按照某些地区农村的古老规则论起来,韩青禹这名字并不怎好,有点太大了。
但是在封龙岙,没人懂得。
就像这里的人们一样并不知道,他们自家小山村的名字,其实也大了,很大。
封龙岙,一个祖祖辈辈都不曾阔气过,但是山田收成向来还算丰富,所以总也不至冻饿的小山村。
作为这片偏僻土地上又一辈的山民,一个普通的农家孩子,韩青禹之前十九年平凡的人生里只发生过两件大事:
一件是他今年高考落榜了。
另一件,是去年。
“两回了……”
农家院子里老梨树很高,枝杈上有个废弃的喜鹊窝。透过枝叶的阳光落地明暗斑驳,韩青禹坐在树下头不自觉嘀咕,跟着大约还笑了一下,只是笑起来总难免有些惨淡。
他其实有一些理由可以找。
比如他的语文老师其实以前是邮递员,只因为在报纸上发表了豆腐块大的一首诗,就转行做了老师。如今每天上课的主题,就是给学生们朗诵他那些后来再也没能发表的新诗;
他的英语老师已经年岁不小,是个早年间因为睡了大姓姑娘所以没能走脱的老知青,本身专业是俄语,普通话是唐山腔,说英语的时候总是把三种腔调混杂在一起,后果比之其中任何一种都更难懂。
但是这些其实都没有意义,没考上就是没考上,这个事情不讲道理。
“那就再考一回,老话说什么来着?事不过三。”
恰好听见他的嘀咕了,母亲张洁霞从侧边墙角转出来的同时,开口搭了这么一句。
说着放下手里洗衣的木盆,拣起来一件湿衣服拧干,再抖落几下,晾在竹竿上。
80年代末,90年代初,高考失利并不是什么太值得意外的事情,寻常人考个两三年也都很平常。母亲是爽利人,没文化懂的不多,也不怎么沮丧。
再来一回吗?
韩青禹心头动一下,搁心底他是想的,但是转头再想想自己那两门严重的偏科,眸子里的光彩又灰暗下来,说:“再一年,大概也没用……我,好像真的考不动。”
他还藏了一些在心里思量的话没说出口——事实上,以收入来说,这年头上高中的费用并不低,这几年家里因为供他上学已经欠了一些钱,同时因为劳力少的关系,父母亲也比大多村邻都辛苦不少。他自己觉得把握不大,已经没脸再试了。
“……这样啊?你看,妈也不懂……”
当娘的转过头,仔细看了看儿子的神情,判断他的心思。一向,韩青禹都是一个很有主意的孩子,甚至这几年他渐渐开始给家里拿主意。
既然青娃子这么说了,张洁霞想了想,说:“那反正你自个儿拿主意,不成就读到这,咱也是文化人了……”
她是想宽慰孩子来着,不给压力,更不勉强。
但是话说着说着,张洁霞的神情突然就活泛了起来,眼睛放光,接着道:“那要不干脆就搁家里娶媳妇儿生娃,把日子过起来?!”
这一句落在最后,是个往上拨的调门,透着热切和期待。
最近这两三年,村里和韩青禹差不多大的后生,好些个都已经偷摸成亲,娃儿落地跑了。
老娘其实一直偷偷在心里惦着这个,韩青禹知道,他有些无奈地抬头笑了笑。
张洁霞的热情被点燃了。
“说真的,那上龙村,婉芬她妈,一早就相中你了,明暗里给我递过好几回话呢,要不就……”老娘一说起来,话成串儿,眼看着就要止不住。
“婉芬妈?那怎么成啊?!”韩青禹赶紧把话头挡住。
老妈问:“怎么个不成?”
“那不……婉芬她爸还在呢嘛,也没听说有啥过不去要离。再说我和婉芬是小学同学,让她以后管我叫爸,怎么也不像话吧?”
韩青禹笑着,一副欠揍的样子。
“昂?”张洁霞愣了一下,跟着反应过来了,没好气骂道:“你,你个兔崽子,就知道瞎说八道……”
然后变成笑骂,说:“行行行,又能贫嘴了,妈和你爸也就放心了……这两天生怕你自己过不去。”
其实他们一直都担心着呢,只因怕儿子自己思虑太重,所以不敢往外表现。
“说起来差点忘了,今个儿你叔公家办酒嘞。”
“再明个儿,你堂姐又要跟媒人去相亲,上回那个没成。”
“……”
宽了心,张洁霞开始说道起亲戚邻里,家常闲事来,慢慢就扯远了,院子里高低都是她的声音。
好一会儿,坐一旁编竹框子一直没说话的父亲韩友山才抬起头,先看了看妻子,又看看儿子,试探说:
“不成咱找找门路,送青子去当兵吧?那也是个好出路。”
原来他不说话,一直还在思考这个。
这年头能当兵自然好,没得仗要打,弄好了退伍回来能谋公家差事,说不定命再好些,还能在部队里提干,或者考军校,当军官。
韩友山的这个提议让院内一家三口都振奋了一下。
“哎哟可不是嘛?好,这个好!”张洁霞激动起来,丢下手上拧了一半的湿衣服,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向屋里走说:“那得赶紧,我这就去把咱家存那两瓶酒都包上,老韩你抓紧去趟村长家,跟他问问,看还来不来得及……”
她说到这突然顿了顿,脚下步子也停住了。
跟着神情一下就沮丧起来,转回身,叹一口气说:“唉,别想了。就咱村,要真能弄来一个名额,那村长家加生,不也正是年纪嘛,估计早等着呢……哪轮得到咱家青子啊?”
“这个……倒也是。我刚没想到这一茬。”韩友山低声说完,也跟着失落沮丧起来。
“没事。”韩青禹藏起来失落,抬头轻松笑了笑,说:“正好我自己也还想再琢磨琢磨呢,放心吧,总会有出路的。”
“啊。”
“诶。”
因为儿子面前又一条出路的关闭。韩友山和张洁霞都不自觉地沉默了一会儿。
院子里气氛有点沉了。
“对了。”终是当娘的先打破沉默,说:“今晚叔公家吃席,青子你去不?”顿了顿,她接着又说:“不想去妈先给你把饭做上。”
整个封龙岙就这么点儿大,一场酒席,大半个村子都得到场,张洁霞后补这一句,是因为怕儿子去了,每个人都要问他考上没有,怕他掉面子,不好受。
“去啊,去。”韩青禹站起来,灿烂笑着,迎着爸妈担心的目光解释道:“反正迟早都得被问一遍,我可不愿意亏了嘴。”
他说的逗趣,爸妈都跟着笑起来。
其实这也是实话,在1990年的封龙岙,一场酒席,那可是难得的油水,是“盛事”。
…………
农家喜事的流水席,菜色不说多好,鸡鸭鱼肉总得有两样,叫做排场,另外还得有烟有酒。
当晚的酒席一直持续到夜里八点多才算整个结束。
但是人,并没有都散去。带着一些个醉意,嘴唇还泛着油光的村邻亲故们留下来不少,此时正围坐在喜事东家门外不远的晒谷坪上抽烟闲聊。
“我说要是青娃子这回考上了,也得摆几席吧?可惜了。”有人剔着牙,透着遗憾说。
这时候村子里愿意供孩子读到高中的人家其实不多,算上去年加今年,村里娃儿能读到参加高考的,韩青禹都是唯一一个。
“是啊,那不……还是差了点儿。”韩友山帮儿子接话。
其实韩青禹自己也在,只是坐在了人群角落。他有点疲了,高考的事,差不多该问不该问的人,今天都已经问过一遍了。
说实在的,真面对下来,是有点不好受。
就这种事情吧,别说是恶意的揶揄和讽刺了,哪怕是善意的关心和安慰,听多了也只会让人心里头的郁闷更重起来几分。
他这会儿面上看着还显平静,其实心里终究是郁积得有点厉害。
“这学费、营养,一年年的,话说你家养那么些鸡,这些年鸡蛋都没卖过一颗吧?算下来……真真是可惜了。”那个人接着又感慨了一句。
“几个鸡蛋,本就是给孩子长身体吃的,你说那些干啥?!”韩友山有些不高兴了,抽了口烟说,“再说文化学了就在身上,总会有用处的。”
“可不是嘛?你看咱青娃子这个子,样子,都算是都养出来了。人还有文化,至少以后媳妇、彩礼这些,一点不用愁,有的是人家愿意。”旁边一个叔伯辈的接过话头,帮衬完了,哈哈两声想着把话题岔开。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
人群里就又冒出来了新的话头,有人叹大气儿,总结说:“唉,说起来,咱封龙岙的这第一个大学生,到底还是没出来。”
“可不是?咱村岙这怎么也得上二百年了吧?听说早年间还兴盛的时候就这样,一个秀才公都没出过,说起来也是怪事。”接话的人说完转头指了指不远处的连绵山峰,不甘说:“咱村这么好的风水。”
他这一说。
“是啊,是啊。”一时间好些人点头,出声附和。
关于村子占着好风水的说法,是古早就有的,若不然也取不了一个“龙”字。
角落里,韩青禹和众人一起抬头看了看。别说,这远处环村的山势在夜色中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像是一条蜿蜒的伏龙。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伏龙这形状,真要刻意了去看,世上又几处连绵山脉看不出点像来?
“这个事啊,你们年轻辈的,大概都不知道了。”村里的老辈人开口,抽着烟斗忆着说:“早年间,我都才十几岁那会儿,就有过路的瞎半仙说过了……说咱这地儿啊,出不了人物。”
人群里一串儿的诧异,问“为什么?”
老头子抬手指了指远山,“因为咱这条龙,是锁着的。瞎半仙当年话说,见山问地名,你是封龙岙,封龙岙,连龙都能封得住,还困不住几个你想蹿起跳的小人物?”
“咦?……好像还真是。”
道理突然就通了,许多人深以为然,感慨着,埋怨着。跟着似乎就连韩青禹连续两年没考上大学这事,也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
想着安慰他的人,转头在人群里找他的人,一下又多起来了。
还来?韩青禹难过得哭笑不得。他自然是不信这些的,见势忙从角落悄然退开,一个人先行离开了晒谷坪。
…………
他离开后,晒谷坪上。
“爸,爸,刚咱家电视机突然就嗤啦一下,就都是雪花点点……现在连1套都看不了了。”
东家门里头跑出来一群原本在看电视的孩子,其中一个扯嗓子对着坪上的大人们喊道。
这年头电视信号不稳定本就是很平常也很频繁的事,大人这边谈兴正浓,摆手不耐烦说:“自己个儿轻点儿拍两下,再摆摆天线……老子这没空去给你们弄。”
他这么把孩子们打发了。
差不多同时间,有人仰着头,看着天上月亮,夸张叫说:“哎,那个是什么玩意儿?你们快看……就月亮下头,那个黑黑的,那是什么东西?”
众人闻声都抬起头。
夏夜的半个月亮下面,确实有个黑乎乎的影子,似乎在动,但是看不清,且很快就消失在了黑色的夜空中。
“啥大鸟吧,正好飞过去。”
“反正不能是飞机,飞机下头都有灯,会闪。”
“就是鹰啥的啊,又不是没看过。”
人们说。


韩青禹并没有看到后来的这些,包括突然失去信号冒雪花的电视机,以及月亮下面出现又消失的黑影子。
当然,就算看见了,他也一样不会觉得这有什么特殊和不可思议。
他此时正走在路上。
因为是群山环抱的一个村落,地势崎岖,封龙岙村民们的房屋并不很集中。今个儿办酒席的叔公家在村头,而韩青禹的家在村尾靠山边的位置,相隔其实稍有些距离。
他也没从村子里过,而是走的村外面的山道,这样能近些,更重要能少遇见些人。至于说夜路,今晚有月亮呢,且他早走惯了。
山林边的微风里,裹着些许凉意和轻微的呼啸。
所以,真的就不考了?那我以后怎么办,应该去做什么?
种地,娶妻生娃,留下来以后做个村会计?还是出去,像在学校听说的那样去城市打工,赚钱孝敬爸妈?我,能行吗?
他开始有些迷茫。
难得一次,不会抽烟的韩青禹想抽根烟,正好今个儿新郎官发的一双红双喜,他还放在衬衣口袋里,没来得及交给老爸。
低头摸了其中一根放在嘴里,又摸了摸口袋……他才发现自己压根没火。
也许是因为终于离了人群,离了所有人视线的关系,一直郁积的情绪就这样因为这点儿不顺,突然集中爆发了,突然就整个人委屈难受,崩溃得不行……
这样的情绪状态,韩青禹不敢直接回家。
也许五分钟,十分钟,或者更久一些,韩青禹依然坐在离山道不很远的月光树林里,在一圈砍伐过的空地边,一块大青条石上。
不过,他脑中混乱的情绪,好歹是平复下来了,现在整个人很安静。
除了草间虫鸣,四周也很安静。
事实证明,人就算没看见形状,也没听见声响,当有一件足够大的东西掠过头顶,总还是有感觉的。
韩青禹突然察觉了头顶上方的异样,抬头向上看……
一个黑乎乎的,圆锥状的东西,就这么突兀而又自然地,在他的视线里渐渐放大,缓缓下落,最终停在了他身前大约三四十米远的空地上。
整个过程既没有喷射的火光,也没有太大的响动。除了间或几声,灌木被压倒折断的脆响。
它也许吉普车那么大,或者更大点儿,但也大得有限。
是金属,虽然没有任何反光,但是有金属的质感。
所以,这是什么啊?
外星飞船,UFO?还是军用的新科技?韩青禹是爱看科幻和军事杂志的,上学时在同学手里也看过一些,不免就先这样思考了一下……
下一秒,“会不会有危险啊?”韩青禹整个人猛地警醒,紧接着身体往前一纵,直接就扑进了灌木丛下的一个土坑里。
夏季繁盛的灌木和杂草把他遮得严严实实。韩青禹屏住呼吸,小心观察。
约一分钟过去了,圆锥体并没有打开,也没有机械的响动。
反而是密集的破风的呼啸声,先从两面的山林间嗖嗖传来。
人。
统一穿着衬衫样式灰色制服,背上背着一个暗沉色调金属匣子,身上有几处缠着奇怪金属带子的,手上拿刀的人。
大约三四十个,如黑暗中的疾风一般,从林间两面狂奔而来。
也可能不是人。
虽然他们暴露在外,完全是人的样子,但是人,不可能有这么快,就是奥运冠军都不可能跑这么快。
这都什么啊?!
就在韩青禹的眼睛和脑子都陷入混乱的又十几秒时间里,那些“人”,已经冲到圆锥体旁边。
与此同时。
圆锥体上方似乎也终于打开了一个天窗,接着,弹射出来了两个“东西”。
韩青禹下意识选择用“东西”来形容它们,再不然就只能是“变形金刚”。
但是,不是。韩青禹在温继飞家看过变形金刚,而眼前从圆锥体里弹射落地的那两个东西,并没有变形,它们看起来大概是穿着“全身黑色钢铁盔甲”的人。
也许因为铁甲的关系,体型看着比一般人都要高大不少。若真是人,怕得有两米高,250往上的体重。
所以,机器人吗?好高级。
因为它们的“盔甲”实在太过贴合身体、骨骼和肌肉了,看起来也太过灵便,一点都不像杂志、电影里所呈现的机器人那样,只看外表就给人感觉沉重、迟滞和笨拙。
只不过因为韩青禹并没有接触过类似“外骨骼战衣”这样的概念,才会笼统地把它们叫做机器人。
总之,所有的一切,就这么一下全都超出了韩青禹过往的认知,也超越了他的判断能力。
而出现在他眼前的两方,显然是互相敌对的。
没有对话,没有缓冲,战斗在双方接触伊始就已经直接爆发。如同一个狼群与两头猛虎的正面遭遇,迅速而猛烈的对撞……
冲锋的人群背后,暗沉金属匣子从内部渗透出来一抹抹晶蓝幽光,连片闪动……伴随这光,人群冲击的速度陡然再次提升。
被鞋底掀起飞溅的泥土碎石在空气中嗖嗖作响。
黑甲的机器人立在原地,双手持握巨大的伞状柱剑,两人一致,由高向低,重重地顿地,直至小半截剑身没入地面。
气爆一般的冲击面,震感沿着地面蔓延,尘土升腾,碎石飞溅。
这一击,冲在最前锋的一拨人几乎全被阻滞,更有一部分被震得飞退,倒地。
但是,人群后续的冲锋一刻也未停,很快,就有另一部分人趁着空隙,顶着气爆和土石,完成了近身。
……短兵相接的厮杀,开始了。
整片战场的情况开始变得愈加混乱、快速而激烈,教人根本看不清。
某一刻陡然响起惨叫声中,突然有残肢落地,血水如泉水般从断口涌出,在惨白的月光中渗透地面,染红土石。
韩青禹没有跑,也不敢起身,就这么趴在坑里,茫然而呆滞地看着这一切。不是因为他胆子大,而是他……他自己现在也没空去思考这个问题。
“好像打不过。”隔一会儿,他甚至还突兀地,在心里下意识做了一个战场双方实力对比判断。
“人”,好像打不过“机器人”。
他们胜在人多,但是那两个机器人明显更强。
他们手里的刀似乎很特别,锋利坚韧到可以在闷响声中斩破铁甲,但是机器人手里的像是“收束的特大号黑伞”的那两柄柱剑,更大,显然也更强大。
而且,两个机器人确实一点都不像寻常以为的那么笨重和迟滞,它们灵活迅速极了。
闪转腾挪,冲刺、急停,再反向运动,速度和衔接快到……至少如果有人想开车撞它们,来十辆吧,二十辆,照样一点机会都不会有。
变形金刚急停转向还刹车摩擦冒火花,还有点儿惯性需要克服呢,而它们,看起来几乎就像是根本没有那回事。
当然它们也没有变形金刚那么夸张的体型就是了。视觉角度,它们远比变形金刚更像是人。
总之,个体的劣势,简直太大了。
只一会儿,“人”这边,就已经倒下了五六个,其中至少两个当场身亡,另外的几个,看起来也都伤得很重,一时根本站不起来。
韩青禹看到有被洞穿胸口的“人”,暂时被挂在机器人的伞状大剑上挥舞,血雨纷扬。
但是,他们仍然用牺牲做到了一件事:战场分割。
两名黑甲机器人现在已经被分隔在两个战圈里了,单体抵御着来自四面八方,人群小组编队后的轮番进攻或突袭。
战况似乎进入了分割包围后的绞杀阶段。
只可惜,双方个体实力的差距依然巨大,绞杀的一方正面对拼不过,极端依赖背身和侧身位置的突袭牵制,一旦被预判捕捉动机,反而更容易死伤。
韩青禹依然趴着,看着……
“嗖…噗。”
似乎是一块刀身上被震碎弹飞的铁片,突然间从他的头顶上方斜飞而过,而后扎实地嵌进地面的泥土里。
强劲的破风声代表着速度和力道,若是铁片再低一些,现在或已经将他削去一截。
只一瞬,冷汗满身。
铁和血把韩青禹从之前那种懵了的和无知好奇的旁观状态中一把拎了出来。
生死面前,高考失利原来只是那么小的事情。
这个十九岁的农村少年终于开始意识到生死临界,那一股真实的令人颤栗的恐惧,意识到自己到底遭遇了怎样特殊的事件和危险的处境。
现场的战况越来越激烈,碰撞的声音意外地并不尖锐,带着闷响不绝于耳。
现在跑,不被发现的几率太小了。紧贴地面,埋身在土坑里,韩青禹抱着最后一丝侥幸,一边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一边祈祷战斗能打到远处去,或赶快结束,无人发现自己。
但是,他倒霉……战场中突然“扑”的一声。
一个身影陡然整个倒飞十几米,扑棱棱,像一只被踢飞的鸭子,落在了韩青禹身边不足两米远的一丛灌木杂草里……
“好像还没死。”韩青禹听见人还在痛苦的喘息。
“但是……应该也差不多了。”他想到。
同一时间,韩青禹也终于完全确定了,背金属匣子的那群,真的是人。
因为他终于清楚听到他们说话了,当场同时好几声音因为刚才这一幕而冲着他这边方向叫了一声,“劳队”,语气里夹杂焦急、担忧和愤怒。
一阵惊呼声中,韩青禹抬头。
战场中,一个损伤略显严重的机器人正对着他这边,抬起它没有握剑的一边手臂。
这是……要补一枪吗?不会是激光炮吧?袖箭,飞刀?机械手臂脱离?
韩青禹扭头看了一眼,发现躺在灌木下面那家伙……正睁着眼,眼神虚弱地看着自己。
既然这样子,他不做点什么,好像说不太过去。
几乎是下意识的,朴实的农村少年韩青禹伸手把人往自己趴地坑里拉了一把。
还好,因为有一点坡度的关系,这并不费力。
而另一边,背着金属匣子的那些人,也迅速地不计危险一股脑儿扑了上去,阻止了机器人试图“补枪”的举动。
灌木遮挡,没人看清这边的情况,似乎一时也无法分人救援,他们加紧了攻势……激烈的战斗还在继续。
“好像晕过去了……嗯。可是,他刚才看见我了啊!糟。”
“所以,要掐死他吗?然后再推出去。”
“再然后呢,继续趴着,还是拼一把找机会爬走?”
韩青禹看着身边这个嘴角渗血,不能动弹,但是显然还活着的家伙,默默思考着。


韩青禹也许思考了三分钟,又或者得有个五六分钟。场面如此混乱,他的心情也是,决心很难下定。
终于,
“散。”
伴随着这一声突然传来的低喝,战斗,似乎终于要结束了。
背着金属匣子的人群在战斗的最后主动跳散。
这番动作明显并不是逃跑。
完全出乎韩青禹的意料,在惨烈的战斗过后,他们最终要赢了。一波又一波,不畏死伤,无间歇的攻势,让两具机器人渐渐迟滞,满身损伤,无法再战。
随后,一阵连绵的令人牙酸的低响传来,不远处那艘圆锥状的“UFO”突然在没有任何爆发式火光情况下,开始慢慢胀裂、破碎……黑色铁片四处横飞。
几乎同时,两具已经伤痕破口满身的“铁甲”里,也各陡然蒸腾起了一阵黑色的气雾,然后,就在同样的低响声中,逐渐破碎,胀裂。
在这个过程中,所有人都埋身地上躲避。虽然这回四射的破片看起来似乎远没有刚刚战斗中那块那么强劲有力。
韩青禹自然也一样。
“还好有个坑啊。”
他想着,然后身上突然感觉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来自那艘“自爆”的UFO,夹在纷飞的铁片当中,一块暗金色,约蚕豆大小的金属物,先是落在了地上,然后,骨碌碌滚进了韩青禹趴的土坑里。
它比看起来要有份量些,整体就像是铁块在高温里熔炼了一段时间,变得扭曲不规则,但是,并不烫人……因为,韩青禹确实被它砸中了。
除了一点轻微的撞击感,真的不烫。
韩青禹别扭的稍微挺起身体,扭头看了一眼,铁片嗖嗖地从他头顶上方飞过,他连忙又把整个人埋回土坑里。
隔一会儿,终于,破片雨最后零星的溅射也平息了。几个焦急的声音纷乱喊着,“劳队”,“劳队”,四向的脚步声急促而凌乱。
再没有给韩青禹任何时间去做思考和抉择。林间破片雨完全停止的第一时间,好几个背着金属匣子的人,就已经冲到他的面前。
他们显然是来找那个伤员的,然后,自然也发现了韩青禹。
目光交接。
“你……”
韩青禹缓缓坐起来,“你们好,我……刚救了他。”
“……”
“真的。”韩青禹诚恳道。
…………
接近40对2的情况下,四死九伤。小伤不算,还能爬得起来的都不算。
韩青禹人生第一次直面这样惨烈,这样血腥可怕的场景。
现场有人在收敛尸体、残肢,有人救护伤员,还有人负责打扫痕迹。剩下的,多数都手拿着一个小型的仪器,在四周仔细寻找,然后捡回来每一块哪怕最小的铁片,归拢在一起。
他们在打扫战场,把破片当作战利品。
“都找过了?”
“找完了。不过有件事很奇怪,这回的源能块,没有找到。”
“啊?!没有吗?!”冷汗瞬时间从这位的额头上滑落下来。
对面那个也很急,以至于说话都有些磕巴,“嗯,怎,怎么都找不到……不会是,正好耗完了吧?”
“这也不是完全没可能……不过,怎么会这么巧啊?!”这一句最后甚至带着一点儿沮丧和委屈过度的哭腔。
说话的人想了想,突然把头转向韩青禹,厉声问:“小子,你有没有看见一个暗金色的金属块?大概这么大……也可能比这小,很小……也可能不成块,是个疙瘩。”
冷静,冷静。要像捉蛇的时候那样,冷静下来。韩青禹像个俘虏站在那里,一边仍是止不住地颤抖,一边在心里对自己说着。
韩家祖辈传下来,有捉蛇的手艺,韩青禹曾经也会,十岁出头就会,只是在爷爷去世后,家里老妈就给他们父子俩都禁止了。
现在,在一个已经不得不直面的生死关头,韩青禹终于想起来,回忆那种感觉。
刚才的整个过程,连同现在,所有发生在眼前的事情都是他无法理解,甚至无法去思考的,但是他很清楚一点,自己现在必须冷静下来。
因为这显然不是一件寻常的事情,也许是惊天隐秘,或者军事机密,国家间明面下的战争……总之,不论如何都不是他应该看到的。
他看见的,知道的,都太多了。
面色苍白,韩青禹神情茫然,但是用力地摇头。
那东西很珍贵。
他有看见。
并没有拿。
但是,他现在不能据实说。韩青禹刚才是清楚看见那些人拿着仪器仔细翻找过那个土坑的,找了好几遍。
既然他们没找到,那么,如果他说自己看见过,最后就解释不通。
现在的情况,任何一个细小的差错或误会都可能致命。
“哦?”对方冷眼看了他一眼,转头对身边人示意说:“搜一下。”
“不太可能吧?”旁边的这个一边嘀咕着,大概意思在说,这农村小孩哪来那么大胆子私藏咱们的东西,一边还是走过来,仔仔细细搜了几遍身,然后失望回报说:“没有。”
“……那,就真的只能是正好耗尽了。”
“大概吧。不管怎么样,再仔细找几遍。”
“是……那,这小子呢?怎么处理?”
看似是干部的几个人讨论结束。除了重新投入寻找的那些人,剩下的十几道目光,都重新落回到韩青禹身上。
包括刚醒来,嘴角血迹都还没擦干净的那个“劳队”。
这家伙刚才明明就晕了的,竟然这么快又活过来了,而且伤势看起来并没到韩青禹以为的那么严重。
受伤的劳队背靠着一棵大松树,坐着,手抚胸口,低头啐了口血水,抬头看看韩青禹,似乎很费力,说:“你,过来。”
他的嗓音有些低沉。
韩青禹不能不过去。
“你刚刚是想救我,对吧?谢谢啊,我叫劳简,是这里的头。”样貌年纪大概三十七八岁的劳简这次开口语气温和。
但是,不等韩青禹回答,他就又已经顾自遗憾地接着说道:“可是,对不起啊……”
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四周,劳简最后解释:“你刚看见的,是现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隐秘,人类社会安定和生存相关的最高机密。”
“我个人很抱歉,但是没有办法。”他最后说道。
劳简说话同时,韩青禹发现对面他的身后,有人表情狰狞笑了笑,抬手,对他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接着,劳简挣扎着站了起来,把手下人递过来的刀接在手里,指到韩青禹喉间。
韩青禹:“我不会说出去。”
劳简面无表情,“没用的。”
一秒,两秒,三秒……五秒,十秒。
刀在眼前,韩青禹看着劳简,沉默着。这期间他有一种感觉,对方似乎在等待他的反应,等他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
所以,他暂时什么都没说,也没做。没有方向、判断,他怕主动,会犯错。
劳简似乎有些意外和好奇,“你,不哭么?或者,不准备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试着跪下哀求我?”
韩青禹认真说:“……有用么?有用的话,我求。”
劳简愣了愣,目光变化,看一眼韩青禹,“没有。”
“嗯,我在想怎么再试试说服你……一下没想出来。”
韩青禹说完,旁边有几人有些想笑,因为这听着很像是一句逗趣的话,但是他依然说的认真诚恳。
劳简显而易见地刻意控制了一下神情。他又哪里知道,面前这个看起来老实、胆怯的农村孩子,其实正在摸他的脾性。
抓蛇最关键的操作环节,是让蛇平静下来,高手甚至可以做到轻松自然拿蛇在手里耍。至于与人交锋,最关键自然是捋清楚对方的脾气、性格,然后再顺势而为。
还有,很关键的一点,韩青禹记得刚才那个人提起他的时候,跟其他人说的是:那这小子呢?怎么处理?
如果事情至此,真的已经只有“灭口”一种选择,他刚就不会这么问。
所以,还有别的可能。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努力创造机会,从劳简手里赢得这另一种可能。而比之可怜懦弱去哀求,设法让他主动给,会更保险。
无论怎么说,劳简对他都应该没有恶感和必然的杀心,这是韩青禹这样尝试的前提和基础条件。
“刀在喉咙了,你还在想?”短暂的沉默后,劳简再次开口,问道。
“刀落下来前,都想尽力试一试,只是可惜,我现在还没想到办法。”韩青禹老实回答。
“……”突然松了力气,提刀的手臂一下垮下来,那刀似乎很重,劳简憔悴的脸上疲惫的笑了一下,点头说:“不错,有点胆色……咳咳咳咳……”
他低头痛苦地咳嗽了几声,抬头,“既然这样,我给你另一个选择。”
“……”等到了。
韩青禹点头,看着劳简,用眼神询问,或者说等待、期待。
“当兵吧。”劳简简单说了三个字。
当,兵?!
韩青禹乍听见,整个愣了一下,甚至莫名而荒唐地兴奋、激动了一下。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个屁啊。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圈摆在眼前。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劳简说的这个兵,大概并不是自己概念中,或者这个年代普通人概念中的兵。
他转头看了看地上的尸体、伤员、武器,想了想他们的敌人……而且这群人身上穿的,也不是正规的军装。
“是…哪种兵?”压住内心的失落情绪,韩青禹试探问。
“你去了自然就知道了……算了,反正你迟早都会知道的。就是,我们这种兵。”
我们这种兵,搏杀神秘而强大的敌人,我们这种兵,很容易就会死伤,我们这种兵,背负机密,不知归期……
劳简最终并没有往细了去解释,说到这停住,挺了挺胸膛,戏谑里裹着几分苍凉和自豪,又笑了一下。
“那,要当多久?”韩青禹认真执着再问,像个傻呼呼还搞不清楚情况的轴子。
一时间,旁边的一群人脸上都有些许笑意,只是这笑容还没绽,就有几个突然沉默,神情黯淡。
劳简似乎也有轻微的情绪波动,他看看韩青禹,认真想了想,目光坦然而语气稍有些低沉,说:“也许三五年,也许十几年……也许,一辈子。”
说完他扭过头,沉默着看了几眼不远处地面上战友的尸体,再转回时,眼神已经全然黯淡,透着痛心和怆然。
这并不是一种爆发性的悲伤,它大概是长久的,绵延的,不得不渐渐习惯的。它也许曾经只在漫长而残酷的战争年代存在过,同个战壕朝夕相处的人,总是不知何时就倒下。
韩青禹等待了一会儿,仍然接着问:“那我以后还能回家见父母吗?”
他问这一句时两眼裹着莫大的恳切。
劳简点头,“一定时间后,你被充分信任了,有探亲的机会,可以。”
“……嗯。”
这是到目前为止,唯一算是不错的答案了,韩青禹应声,然后继续思索。
“你是不是还打算继续问娶妻生子什么的?”打破低落的气氛,劳简主动开口,有些玩味、戏谑道。
他旁边的人们干涩的哈哈笑了几声。
韩青禹也稍微尴尬了一下,他倒是忘了这茬了。
“这些以后有的是时间让你问,现在就先这样吧。好了……”语间短暂的停顿,也把语气换了,劳简再一次抬头,看着韩青禹的眼睛,“不然我真的只能选择灭口。”
“……”韩青禹原本还想再尝试挣扎一下的。
但是劳简已经先说了这么一句。这一次他的语气里不带威胁,反是带着几分无奈和挣扎,甚至还有几分关心,或者说不忍心。
然而韩青禹听出来了,这回,大概是真的。
他如果一定要拒绝,或者试图逃跑,对方可能就真的只能杀了他。
而且从刚才这一战,他们的战友的伤亡情况看,他们,应该早就已经见惯了死亡,他们自己也习惯了,面对死亡,制造死亡。
所以,这另一个选择,韩青禹其实没得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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