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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不知缘姜淮月

姜淮月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太子容钰,与我自幼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他是光风霁月,君子端方的谪仙人物。身为皇上唯一的嫡子,容钰早早就被立为太子,按着储君的标准培养长大,礼乐射御书数,无一不精,神清秀骨,仁德宽让,备受朝臣百姓爱戴。

主角:姜淮月容钰   更新:2023-01-06 15:5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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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姜淮月容钰的其他类型小说《金玉不知缘姜淮月》,由网络作家“姜淮月”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太子容钰,与我自幼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他是光风霁月,君子端方的谪仙人物。身为皇上唯一的嫡子,容钰早早就被立为太子,按着储君的标准培养长大,礼乐射御书数,无一不精,神清秀骨,仁德宽让,备受朝臣百姓爱戴。

《金玉不知缘姜淮月》精彩片段

他说要娶我,予我凤冠霞帔,不曾想到头来却食了言。

他跌落悬崖,失了忆,被一个姑娘所救。 

他在殿前跪了三天,誓要同我退婚,娶那个姑娘为妻。

皇帝头疼不已,召我过去问我的意见。

我盈盈跪伏,努力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如太子殿下所愿。”

我与太子婚期将近,每天被嬷嬷按在闺房绣嫁衣,连看一眼天上一掠而过的麻雀,都要被叨叨半天。

“小姐,这天上的雀儿有什么好看的,您手里这凤鸟儿才是最金贵的。”

我手里,嫁衣上绣了一半的凤凰羽翼华美,傲气又灵动,绣了大半年,总算快完工了。

精致又完美的嫁衣,正如我这个人。

我是姜家嫡女,父亲在朝为相,祖父是曾经的太傅,家世显贵,而我,姜淮月,自然也是京城众多大家闺秀之首。

相应地,家中对我的教养也极为严格,琴棋书画,样样皆需精通。

自从皇上确定我为未来太子妃,父亲还特意请来宫里的嬷嬷教导我,嬷嬷真的好严格,等我当了太子妃,她就管不着我了,我要在东宫养一窝麻雀。

不过想到太子殿下,我又觉得,天天被按着绣嫁衣也不算什么辛苦的事了。

太子

容钰,与我自幼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他是光风霁月,君子端方的谪仙人物。

身为皇上唯一的嫡子,容钰早早就被立为太子,按着储君的标准培养长大,礼乐射御书数,无一不精,神清秀骨,仁德宽让,备受朝臣百姓爱戴。

他是完美无缺的太子,我是

完美无缺的未来太子妃,我们的婚约传遍大江南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没有人能料到,这样一桩郎才女貌的婚事,有朝一日,也会被搅黄。

我终于绣完嫁衣那一天,嬷嬷慌张地跑进来,说太子外出京城治水时,遇刺掉下了悬崖,已经失踪半天了。

我手一抖,针扎指尖,不小心滴了一滴血在凤凰的羽翼上。

情况危急,我自然没心思在意这一滴血迹,匆忙出门找父亲了解情况。

父亲安慰我,说悬崖不高,皇上已经派人去找了。

那几天,我几乎没睡一个好觉,从早到晚诵经祈福,希望太子平安无事。

许是絮絮叨叨吵到了菩萨的耳朵,一个月后太子才寻回来,听闻受了重伤,还没好全。

我欣喜万分,又心焦不已,顾不得像往常那样换上精致的衣裳首饰,从佛堂里出来,一身素衣便进了宫。

东宫我是常客,我甚至有皇宫宫门和东宫出入的令牌,我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

太子殿前,却意外地被拦住了。

东宫的侍卫长

李河拦住我,为难地说,“姜姑娘,里面血腥味重,您还是别进去了。”

他是个老实憨厚的人,说完自己忸怩了起来,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

我察觉到他态度有点不对劲,款款一福身,“

李大人,我是太子未来的妻,他受了伤,我自然更要进去看他,我不怕血腥味,请你放我进去。”

李河实在扯不出什么理由继续拦我,一脸古怪地让开了。

我面上稳重,心重重跳了起来,一推门进去,却看到一个娇俏的姑娘正端着药碗,手中拿着汤匙,一勺一勺喂太子喝药。

我顿住了。

女子背对着我,没第一时间察觉我的存在,太子看到了我,抬眸望着我,满眼陌生和戒备。

“你是何人?擅闯东宫?”

他为什么要这样问我?他不记得我了吗?

我隐约有些心慌,依然保持着世家小姐的优雅仪态,柔声道,“太子哥哥,我是你的未婚妻,姜家嫡女,姜淮月。”

他却瞬间白了脸,没继续看我,急忙对着那个姑娘解释,“阿樱,我不知道她,我不喜欢她,你别误会。”



他问我是何人,他喊她阿樱。

亲疏立见。

一旁那个姑娘也看向我,我终于看清她的样貌,杏眼樱唇,眉眼干净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不及我貌美,却也别有一番俏丽佳人的意味。

看到我,她眼神有些黯然,低声喃喃,“原来你竟有一个未婚妻,”接着她无措地说,“我,要不我先出去吧?”

她把剩一半的药碗放到我手里,想走,却被容钰拉住了。

容钰从我手中拿过碗,闷头一口气喝了剩下的药,全然没有方才一勺一勺喝的耐心,对着那个姑娘安抚性地温柔一笑,转向我时却面上没了表情。

他生性温和知礼,说着绝情的话,也是缓声温文地:

“姜姑娘,孤跌落山崖,失了记忆,是阿樱救了孤。孤与阿樱两情相悦,她是孤唯一认定的未来妻子。”

他一字一顿。

“与你的婚约,孤才知晓。过往种种,孤已经忘记,这个婚约,便也不作数了吧。”

他失忆了?

他不记得我了,怎么会这样。

我苍白着脸告了退,略微踉跄了一下,不着痕迹了稳住了步子,出了殿门,我找到李河问话,“太子是怎么回事?”

李河是去搜寻太子的人之一,我想要知道找到太子的全部经过。

李河见我肃着一张脸,不敢隐瞒,如实交代了当时的场景。太子掉下山崖,被山下的河冲到了下游,那里有一户民间大夫,小女儿二八年华,进山采药,发现了重伤的太子,拖回去救醒了过来。

那个姑娘,三月樱花盛开时生的,唤作曲樱。

太子失忆了,

曲樱又对他有救命之恩,顺利成章喜欢上了那姑娘。

他们找到太子时,太子坚持要把那个姑娘一起带回来,还非要那个姑娘亲手喂药。

我的心一点点冷下去。

我恍恍惚惚回了姜府,没过几天,太子带回一民女的消息传开来,又过几天,太子跪在皇上殿前,请求皇上取消同我的婚约。

太子喜欢上小医女,要与姜家嫡女解除婚约的消息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姜家其他女儿都不敢出门,怕一转身就被别人偷偷笑话。

我闷在闺房里,连院子都没踏出去一步。

母亲端着一碗红豆莲子羹走进来,愁得不行,“淮月,你最近都没怎么吃饭,先吃些东西吧?”

我摇头,“娘,我没胃口。”

顿了一会,终究忍不住询问,“太子还在皇上殿前跪着吗?”

都快三天了,今天又飘了雨,他身上伤还没好全,怎么受得住?

母亲顾左右而言他,我便知道,太子还在坚持跪着,逼迫皇上妥协。

接过羹汤,麻木地尝了一口,甜的,甜得恰到好处,我的心却很酸,鼻头也酸。

食不知味灌了一碗羹汤,让娘亲放心了些,我放下碗,下定决心道,“娘,我要进宫一趟。”

我娘没拦得住我。

到了殿前,远远看到容钰在雨中跪着,脊背挺直,长袍被打湿,不再飘逸如流云山岚。

我接过侍女手中的伞,走过去替他撑伞。

难得居高临下看着他,依旧是高鼻深目,俊美无双,却让我感到陌生极了。

他的脸色可真白,都这样虚弱了,还没放弃。

那股子心酸劲又上来了。

他瞥见我,没看我,依旧是目视前方,清清冷冷的语气,“姜姑娘,不必为孤打伞。”

我没动,他就往边上挪了些,挪进了雨里。

这般避之不及,让我有些难堪。

他以前,可是浅笑盈盈,说只娶我一人,一生一世,只我一个人的。

如今却在殿前跪了那么久,为了抛弃我,娶另一个姑娘。



我用尽全力忽视心头的酸涩,小心又期冀地询问他,“我退一步,让她当侧妃,你别跪了,行么?”

以曲樱的家世,能当太子侧妃已经是高攀。

他眉眼无情,不容置喙,“她是孤喜欢的姑娘,不能做妾。孤喜欢谁,必定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姜淮月啊,真是可笑又可悲。

我仰着头看天上的雨丝,乌云遮罩,看了许久,等心情终于平复下来,皇上跟前近侍召我进去,我进了殿中。

皇上好像早就料到我会来,长了皱纹的脸,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恼火,当着我的面数落了一通太子,说他向来识大体,如今却被一个民女迷住了心智。

最后,询问我的想法。

我的想法?

若我坚持嫁给太子,只怕也不得他待见吧?何苦呢?

若我同意退婚,也会成为一桩笑柄,日后也不可能再找到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

曾经的他一见我眉头微皱,就会帮我摆平所有不顺心的人和事。

眼下他却让我进退两难。

现在的容钰,他不爱我,我此刻终于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

我向皇上行了个大礼,盈盈跪伏,郑重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如太子殿下所愿。”

我努力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我是姜家嫡女,无论何时,我都该是仪态万方的。

眼泪,是失礼,是懦弱,是小家子气。

皇上下了口谕,我与容钰婚约取消,但也仅此而已,他没答应让那个女子当太子妃。

说到底,曲樱无论是家世样貌,还是才情德行,都担不起那个位置,她连侍妾都当不上。

嬷嬷照常叨叨,“小姐,您别伤心,太子殿下只是一时被

狐狸精迷了心。听说太医院的院首已经给他云游在外的师父去了信,请他师父回来给太子看病,老太医出马,太子的

失忆症,马上就能治好。”

“小姐,没有谁比您更适合当太子妃了,太子妃可是未来皇后,不是过家家喜欢就能立,太子过了这阵子冲动,肯定会回心转意的。您放心,那小贱蹄子以后撑死了也就是个妃。”

“小姐,哎哎小姐这嫁衣可不能剪,这是您绣了快一年才绣好的!”

嬷嬷抢过我手里的嫁衣,放到背后不给我碰。

我拿着剪刀,“这嫁衣是太子妃的规制,我用不着了,留着做什么?”

嬷嬷并不听我的,宝贝似地把嫁衣收了起来,她还对我的婚事抱有希望。

其实不仅是她,我的父母亲族,还有皇宫里的皇上皇后,都还抱有希望,觉得他可以回心转意。

毕竟容钰与我这么多年的情谊,说没就没,让人怎么能忽然接受。

可是,他们没有想过,即使容钰回心转意。

可我不会。

我放下剪刀,微抬了手,像是要捂着心口的样子,心一抽一抽地疼,脑子却清醒又坚定。

我与容钰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即使有一天他真的恢复了记忆,也回不去了,隔阂已经产生,就无法消弭。

我从小就被要求尽善尽美,我不会喜爱不再完美的人或事物。

譬如那件凤凰羽翼沾了血、脏了的嫁衣。

譬如太子其人。



没过几天,李河带着一队人来了相府,搬着一堆箱子,见到我,涨红了脸,很是尴尬。

“姜姑娘,殿下说既然一别两宽,东宫就不该留着姑娘送来的这些东西了,免得曲姑娘看了不开心。”

自我定亲起,母亲就叮嘱我要时常做些衣裳香囊,送到东宫和中宫,表现姜家嫡女的贤惠,这么些年了,陆陆续续送进宫的东西,也不算少。

看着那一个个箱子,有些刺眼,我苦笑,“太子殿下倒是想得周全。”

李河挠着头,不知如何作答。

我看着那些东西,忽然想起来好多旧事。

我满一岁时,抓周礼上,放着满桌琳琅满目的宝物没选,磕磕碰碰,踹掉了不少宝贝,从这一头,爬到了那一头,然后一把抱住六岁时的容钰。

满座的长辈高朋都被逗乐,开玩笑说我好会挑,挑了普天之下最贵重的抓周礼物。

从那时起,我就与容钰就牵绊至深,他实在是,占据了我前半辈子太多回忆。

许是我的眼神太过黯淡,李河迟疑地唤醒我,“……姜姑娘?”

我回神,目光一遍又一遍掠过那些旧物,良久,我说,“既然是一别两宽,就该太子亲自前来,才显得郑重。你回去吧。”

我转身,进了

姜府,没给李河喊住我的机会。

贴身丫鬟宝珠气愤不已,“小姐,你干嘛让他们抬回去,咱就是卖给别人,就是散给乞丐也不给他们啊!”

我摇头,“那些东西,大多有御用的标志,平民是不能用的。”

又过了几日,姜府的门再一次被人敲开,太子眉眼清冷,身后李河带着一队人又把那一队箱子抬了过来。

他看着我,没什么表情,“孤亲自来了,你可满意?”

太子站在门外,长身玉立,阳光洒在他月白的衣袂间,暖不透一身清寒。

我一敛衽,柔声,“见过太子殿下。”

然后依旧没放李河进门,眸光往后瞥了一眼,宝珠捧着一个册子匆匆赶来。

我望着太子,“姜府也有众多东宫送来的旧物,我已经着人连夜整理好了,殿下可一并带回去。”

随着我的话音落下,身后的大门缓缓敞开,显出里边一片大小箱匣,在李河一众人等惊呆的目光中,我接过宝珠手中的账册递给了太子。

太子终于认真看了我一眼,却没接,“孤不需要这些东西,你自行处理好了。”

我也不勉强,转手把册子又给了宝珠捧着,淡淡道,“臣女,其实也不需要殿下归还的这些旧物,不如找个地方,全丢了吧。”

然后在李河等人更加惊呆的目光中,我温婉浅笑,“丢到沄河,殿下以为如何?”

太子目光微动,许是不知道我想做什么,没有反驳。

相府的马车缓缓驶来,我向太子道,“委屈殿下暂时与我同乘一车了。”

他没说什么,上了马车,眸光落在车窗外。

我在离他最远的另一边坐着,也掀了车帘看车外街道,马车驶过闹市,缓缓朝前。

有人认出了相府的马车,越来越多人异样的眼光看过来,暗地里指指点点。

“看,那是姜家的马车!”

“姜家?” 

“就是被厌弃的那个原来的太子妃家。”

零零碎碎的声音传来,我放下车帘,目光安静地落在裙摆上。

太子也听到了那些言传,回眸望着我,歉意地道,“孤不知道他们这样谣传,改天孤派人……”

我抬眸看他,“无事。”

一路无话。

到了地方,我下了马车,视野豁然开朗。

高崖壁立,草木丛生。

往下一看,沄水泱泱,浪涛翻滚。

这里,是沄河上游,悬崖之上,当初容钰遇刺落水的地点。



救场就救场,干嘛给我塞最讨厌的吃食?


我拧她胳膊,宋双龇牙咧嘴。


等宴席散了,我随母亲回府,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相府来的人少了一个。


点了一遍又一遍,半晌,宝珠一拍大腿,「奴婢想起来了,林老太医跟着我们一起来的!」


出门前老太医还和祖父道了别,带上自己的宝贝小药箱,说吃完皇帝老儿御膳房珍藏的野参海胆就走,让相府的人送他出城。


这个倒霉催的,没走脱,被拉到东宫救急去了。


我爹沉吟片刻,没让兄长去找人,喊我过去,说留一辆马车在宫门口,交代我去把林老太医带回来。


一方面,外男不适合出入宫闱;另一方面,太子今天吐血,可能,多多少少和我有些关系,我应当去看看。


我得了嘱咐,去了东宫。


快一年没有踏足过这地方了吧,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湖里碧荷招展,又是一夏似锦繁花。


我到的时候,太医们基本都离开了,李河看到我,特别开心,非常积极地放我进去,就差推着我走了。


我不疾不徐地往前,前面拐角一道屏风,我正想绕过去,听到林老太医气愤的声音:


「您根本就没有犯过失忆症!」


我顿住。


屏风那头两人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透过空隙,我可以看到林老太医气得一抖一抖的小胡子。


老头白眼快翻天上去了,「诓老臣跋山涉水,白跑一趟。」


太子鸦羽长睫挡住了眼睛,看不清眸色,缓缓道:「失忆症,孤说有,那便有。」


他慢条斯理地拔出一旁的佩剑,架在太医脖子上,半掀着眼帘:


「现在,孤有失忆症了吗?」


林老太医有些怂了,不过还是嘴硬,「有有有行了吧?老头子我一把年纪了,要杀要剐随便。您这破破烂烂的身体,恐怕还不如我一个老头寿数多。」


怂了,但没完全怂。


说话还是很不客气。


太子也并不在意,只是收了长剑,漫不经心,「那就要劳烦林太医帮孤修补这破破烂烂的身子了。」


意思是林老太医走不脱了。


老头认命地一甩袖,收拾自己的药箱,准备走人,临了顿住,「殿下,臣可以帮您保守秘密,假失忆和身体将衰之相,旁人也诊不出来。可是,纸终究不能永远包住火的,若是日后皇上发现了,老臣……」


太子挑眉,「什么?林太医不是只诊出来旧伤复发吗?」


林太医闭嘴了,听懂了他的意思,日后皇上发现了,此事也和他没关系。


须发皆白的老人,深深看了太子一眼,抱着药箱从另一边出了门。


我在屏风后,不知是进是退好。


踯躅间,太子拎着长剑走了过来,习武之人,许是可以轻易洞察殿内多出来的气息,「哪来的小老鼠在偷听。」


悠闲踱步的意态,在屏风上映出颀长的身姿。


他转过屏风,目光与我对了个正着,忽地停住了脚步。


墨眸幽深,轻勾的薄唇,透着邪佞乖戾,他长剑挑起我的下巴,锋利的剑刃寒光凛凛。


「原来是,姜淮月啊……」



我看着他,眉眼还是以前的模样,我却感到陌生。


让我想起那天乌云遮罩,下了雨,他在金銮殿外跪得笔直,我伞撑到他头顶,身旁的男人并未抬头,剑眉星目依旧,却有似有若无的陌生感萦绕在我心头。


忽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掠过脑海。


「你不是容钰。」


我断定。


我直视他的眼睛,不放过里面一丝一毫的波动。


他的脸苍白,墨发垂落额前,桃花眼若幽潭,望不见底,通身破碎、孱弱,无害极了的气质。


轻飘飘一句话出口,听在我耳中宛如惊雷。


「我的确不是容钰。容钰,早就死了。」


我连脸侧的利剑都忘了,下意识地往前一步,「你说什么?」


剑刃锋利,擦着我的脸而过,他连忙移开,眸里闪过几分怒气,慌乱之下,干脆仍由手中剑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把我惊醒,我步子慢下来,紧盯着他。


他慢慢笑起来,边笑边咳嗽,又咳出了血,浑不在意地把嘴角的血抹去,殷红血色染红了泛白的薄唇,破碎之中平添靡艳之色。


他垂眸,长睫盖住眸色,轻语,「我说,容钰已经死了啊。」


「死在那场刺杀里,从悬崖上掉入沄河,再也没爬上岸。从那以后,你所看到的,都是我。」


他缓步走到案前,拿起上面一叠白纸,上面每一张,都写着一个「钰」字。


「是我,每天找回来一样旧物还给你。今天,我仿了你幼时的字迹,写了好多钰字,正如你当时扔下悬崖的那一叠。本来想晚一些让人送去相府的,不过,既然你已经发现了我不是容钰……」


他随手一扬,手中白纸猛地朝我冲过来,灌注了内力,即使是又轻又软的纸,也有了剑气如虹的威势。


摘叶飞花,皆可毁伤。


其中几张,从我身旁飞过,将我身后的殿门撞得关了起来。


其余纷纷扬扬,落了满殿,像极了梨花开败,零落在地。


不曾有一张真正碰到过我衣裙。


他踩着满地的白纸向我走来,漆黑墨眸深不可测。


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捡起地上的剑对着他,好歹有些安全感。


若是个正常人,有点脑子都知道不可以动我,我背后是百年世家姜氏,所以方才听到秘密,他剑抵在我下巴上,我也没多怕。


可如今长剑在我手中,我却诡异地有些惊惧。


他看起来不像个正常人,像个压抑许久的疯批。



我皱着眉头看他,「你到底是谁?」


他并不害怕我手中利剑,甚至抬手握住了剑刃,一行一行血迹从剑身上滚落,他好像个怪物,感受不到疼,只是轻笑着。


「姑娘家家,不要玩剑,刀剑无眼,太危险了。」


他看似轻巧地一个用力,轻松地把剑夺了过去,扬手扔远了。


我慌乱后退,跌坐在榻上,见他靠近,无意识地踹了他两脚。


他这时,又远比我想象中的脆弱了,咳了几声,跌在地上,干脆靠在榻前,席地而坐,没有流血的那只左手,攥住了我的脚。


被踹了一脚,还吐了血,他一点也没生气,反而莫名激动地战栗起来,一双幽深的桃花眼,晦暗不明,直勾勾地望着我。


修长好看的手,三两下,便把我的鞋袜褪尽了,冰凉的指腹贴着我的肌肤,好像在欣喜第一次离我那么近,好像捧着什么珍宝,想触碰又不敢,不敢又渴望至极。


最终,极轻地摩挲了下我的脚背,我不自觉弓起了脚趾,正想再给他一脚。


他抬眸,望进我的眼睛里,沙哑的声音,「容妄。」


我正疑惑间。


他右手点上我的脚心,一笔一划,用他自己的血,写一个字,痒得我颤了起来。他视线拢着我,好像要把我拢进那桃花眼中一汪深潭里,郑重地,一字一顿地:


「姜淮月,记好了,我叫容妄。」


然后终于放开了我,我连忙爬起来,退到离他最远的地方,再看过去时。


白衣溅了血的男人,层层叠叠的衣摆铺散在地上,静静地坐在原地注视我。


满地的白纸,每一个都写着「钰」字。


在离他最近那一张白纸上,我踩过的地方,印了一个由鲜血染就的「妄」字。


虚妄的妄。


妄念的妄。


出了东宫,把林老太医接上了马车,他提着宝贝药箱和老早准备好的小包袱,遗憾地说还有点事,暂时不出京城了,先回相府吧。


马车没出京城,也没回相府,驶到了一个偏僻无人的角落,我让车夫和宝珠去外面看着。


附近只剩我与林老太医时,我向他道,「晚辈,有一个疑问,想请林老解答一番?」


老太医疑惑地等着我的问题,不明白什么事要如此郑重地屏退旁人。


我,「容妄,是什么人?」


方才在东宫,他说完自己的名字,便放我出去了,说孤男寡女待在一个殿内,待久了对我名声不好。如果有疑问,可以询问林太医。


林老太医周身散漫的气息一滞,浑浊的老眼迸射出锐利的目光,「你从哪听到的这个名字?」


我语气平静,「他亲口告诉我的。」


林老太医眼神复又浑浊散漫起来,意味不明地嗤笑,「他这么快就装不下去了?」


接着他感叹,「容妄,是一个可怜人。」


「算起来,他也是今上的嫡皇子。当年皇后生产时,正好老夫值守,皇后生了一对孪生子。长的是容钰,幼的是容妄,就相差了半个时辰。真是造化弄人。」


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历代皇室,孪生子互相倾轧的事不少,所以皇家向来视双生子为不祥之兆,默认将幼子一出生就摔死,因为生了双生子而失宠的妃嫔也不少。


老太医继续道:「皇后害怕被人知道自己生的是双生子,央求老夫不要告诉皇上,她母族势力强大,老夫当时妻儿还在京城,就答应了。


「小的那一个,本来该摔死的,但是皇后不忍心,偷偷把人交给老夫养了。因为知道殿下存在的,一个是皇后,一个是老夫,不能再多其他人了,人多了怕守不住秘密。」


如果容妄一直由林太医养着,等太医退休以后,一起搬去老家,那里山清水秀,天高云白,田野辽阔,民风淳朴。


如果是这样,现在的容妄说不定是一个斯文隽秀的人。


可是他九岁那年,林老太医举家离开京城的时候,皇后暗中来了一趟,带走了九岁的容妄。


她并不能放心容妄离开自己的视线,不是担心小儿子过得不好,只是怕他身份败露牵连自己。


也许刚生产完那会儿,皇后眼里两个孩子是一样重要的,不然她也不会冒险将小儿子留下来,交给太医抚养。


只是人心是会变的。


容钰自小养在身边,又是受宠的皇太子。皇后的心渐渐就偏向了养在身边的那一个。


她甚至,开始利用年仅九岁的小儿子。


皇后把容妄送进了自己母家的一支暗卫营,知道小皇子存在的,便又多了一个暗卫头领,不过他只知道那是太子的孪生胞弟,并不知晓容妄姓名。


把小儿子送到不能见光的暗卫营,既可以避免他被人发现,又可以让他学会一身武艺,日后有需要的话,可以做一个替身,为大儿子挡刀。


皇后去暗卫营看过他一次,那时容妄和一群差不多大的孩子关在一起,脸被绑上了面具,对付一只花豹。


其他孩子都吓得四散奔逃,容妄戴着獠牙面具,死命扒着花豹,抠下来它一个眼珠子,然后趁机喊所有人一起把野兽杀死了。


场面很是血腥,皇后转头就吐了。


从此以后再也没去看过他一面。


狠毒残忍的人是不得旁人喜爱的,就算是亲生母亲,也会嫌弃。


后来容妄作为一个暗卫,跟在了太子容钰身边。容钰并不知道他的存在,其他暗卫也不知道他的相貌和身份,只有暗卫头领知道。


他是最出色的那一个。


也是最能折腾自己的那一个。



皇上下了口谕,我与容钰婚约取消,但也仅此而已,他没答应让那个女子当太子妃。


说到底,曲樱无论是家世样貌,还是才情德行,都担不起那个位置,她连侍妾都当不上。


嬷嬷照常叨叨,“小姐,您别伤心,太子殿下只是一时被狐狸精迷了心。听说太医院的院首已经给他云游在外的师父去了信,请他师父回来给太子看病,老太医出马,太子的

失忆症,马上就能治好。”


“小姐,没有谁比您更适合当太子妃了,太子妃可是未来皇后,不是过家家喜欢就能立,太子过了这阵子冲动,肯定会回心转意的。您放心,那小贱蹄子以后撑死了也就是个妃。”


“小姐,哎哎小姐这嫁衣可不能剪,这是您绣了快一年才绣好的!”


嬷嬷抢过我手里的嫁衣,放到背后不给我碰。


我拿着剪刀,“这嫁衣是太子妃的规制,我用不着了,留着做什么?”


嬷嬷并不听我的,宝贝似地把嫁衣收了起来,她还对我的婚事抱有希望。


其实不仅是她,我的父母亲族,还有皇宫里的皇上皇后,都还抱有希望,觉得他可以回心转意。


毕竟容钰与我这么多年的情谊,说没就没,让人怎么能忽然接受。


可是,他们没有想过,即使容钰回心转意。


可我不会。


我放下剪刀,微抬了手,像是要捂着心口的样子,心一抽一抽地疼,脑子却清醒又坚定。


我与容钰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即使有一天他真的恢复了记忆,也回不去了,隔阂已经产生,就无法消弭。


我从小就被要求尽善尽美,我不会喜爱不再完美的人或事物。


譬如那件凤凰羽翼沾了血、脏了的嫁衣。


譬如太子其人。


没过几天,李河带着一队人来了相府,搬着一堆箱子,见到我,涨红了脸,很是尴尬。


“姜姑娘,殿下说既然一别两宽,东宫就不该留着姑娘送来的这些东西了,免得曲姑娘看了不开心。”


自我定亲起,母亲就叮嘱我要时常做些衣裳香囊,送到东宫和中宫,表现姜家嫡女的贤惠,这么些年了,陆陆续续送进宫的东西,也不算少。


看着那一个个箱子,有些刺眼,我苦笑,“太子殿下倒是想得周全。”



李河挠着头,不知如何作答。


我看着那些东西,忽然想起来好多旧事。


我满一岁时,抓周礼上,放着满桌琳琅满目的宝物没选,磕磕碰碰,踹掉了不少宝贝,从这一头,爬到了那一头,然后一把抱住六岁时的容钰。


满座的长辈高朋都被逗乐,开玩笑说我好会挑,挑了普天之下最贵重的抓周礼物。


从那时起,我就与容钰就牵绊至深,他实在是,占据了我前半辈子太多回忆。


许是我的眼神太过黯淡,李河迟疑地唤醒我,“……姜姑娘?”


我回神,目光一遍又一遍掠过那些旧物,良久,我说,“既然是一别两宽,就该太子亲自前来,才显得郑重。你回去吧。”


我转身,进了姜府,没给李河喊住我的机会。


贴身丫鬟宝珠气愤不已,“小姐,你干嘛让他们抬回去,咱就是卖给别人,就是散给乞丐也不给他们啊!”


我摇头,“那些东西,大多有御用的标志,平民是不能用的。”


又过了几日,姜府的门再一次被人敲开,太子眉眼清冷,身后李河带着一队人又把那一队箱子抬了过来。


他看着我,没什么表情,“孤亲自来了,你可满意?”


太子站在门外,长身玉立,阳光洒在他月白的衣袂间,暖不透一身清寒。


我一敛衽,柔声,“见过太子殿下。”


然后依旧没放李河进门,眸光往后瞥了一眼,宝珠捧着一个册子匆匆赶来。


我望着太子,“姜府也有众多东宫送来的旧物,我已经着人连夜整理好了,殿下可一并带回去。”


随着我的话音落下,身后的大门缓缓敞开,显出里边一片大小箱匣,在李河一众人等惊呆的目光中,我接过宝珠手中的账册递给了太子。


太子终于认真看了我一眼,却没接,“孤不需要这些东西,你自行处理好了。”


我也不勉强,转手把册子又给了宝珠捧着,淡淡道,“臣女,其实也不需要殿下归还的这些旧物,不如找个地方,全丢了吧。”


然后在李河等人更加惊呆的目光中,我温婉浅笑,“丢到沄河,殿下以为如何?”


太子目光微动,许是不知道我想做什么,没有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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