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都市连载
叫做《侯门庶子》的小说,是作者“裴越”最新创作完结的一部军事历史,主人公裴越温玉,内容详情为:天下三分,杀伐不断。一座已有衰败迹象的国公府内。穿越而来的裴越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变成一位处境艰难的庶子。既然重活一世,他便要将命运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主角:裴越温玉 更新:2024-01-27 09:2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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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裴越温玉的现代都市小说《侯门庶子》,由网络作家“裴越”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叫做《侯门庶子》的小说,是作者“裴越”最新创作完结的一部军事历史,主人公裴越温玉,内容详情为:天下三分,杀伐不断。一座已有衰败迹象的国公府内。穿越而来的裴越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变成一位处境艰难的庶子。既然重活一世,他便要将命运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绿柳庄主宅正堂,一名身穿青色细布葛衣的少年站在门槛边,身体挺直,后背紧紧贴在墙上,右手举过头顶,贴着头皮用指甲在墙上划了一道。
旁边一个丫鬟穿着蓝纱夏布单衫,头上梳着双丫髻,原本有些发黄的头发渐渐变得乌黑光亮。
外面中庭里是炽热的阳光,蛁蟟藏在梧桐树繁茂的枝叶中,叫声洪亮又悦耳。
桃花看着少年划下的那道痕迹,惊喜地喊道:“少爷,你长高啦!”
裴越看着那道痕迹,下方几公分处还有一道痕迹,那是他来绿柳庄没多久时划下的。
三个月的时间里,他的身高大概长了八厘米,如今目测是一米五出头的样子。这个长高的速度很快,除了桃花和齐大娘尽心尽力地帮他准备吃食之外,席先生所传授的练气法门也功不可没,几乎每天晚上他在睡觉时都能感受到骨头发痒的奇特滋味。
虽然身高的增长还需要时间,但有些方面裴越已经和正常人无异。
譬如他的脸色,不再像几个月前那样瘦削发白,如今看起来愈发俊逸不凡,已经有了几分尘世俊少年的风采。他的身体也比较健康,虽然还谈不上强壮如牛,但已经摆脱了那种大风都能吹走的体型。
与外表的变化相比,裴越的神态愈发沉稳凝练,眼神中正平和,隐隐有一股子威严气度。
毕竟前世他就不是普通人,掌管着一家员工上千的大公司,早就养成了不怒自威的气场。如今在绿柳庄上,除了席先生和桃花之外,人人敬服于他,尤其是邓载王勇等八个少年,在他们心中裴越的话竟是比自家老子还要管用。
原因比较复杂,最主要的几条便是裴越身为绿柳庄的主人,对他们态度友善,从无以上凌下之举。其次赏罚分明,就像当初他在门前抱鼓石基座上讲的那样,做得好了不吝赏赐,做错了绝不心软,每件事都践行着承诺。最后则是让这些少年震惊的大方,席先生的来历庄户们都知道,所以在席先生传授裴越武道的时候,他竟然允许这些少年一起旁听,甚至还和他们一起练习。
就连席先生都有些惊讶,更何况这些十五六岁、没有被世事打磨掉棱角、满脑子都是自家先辈跟着定国公建功立业之壮举的热血少年?
虽然裴越不止一次说过,自己只是个庶子身份,将来很难有什么大作为,然而邓载等人就像鬼迷心窍一般,每天都要来主宅做事,甚至还自发地排了班,无论裴越去哪里,只要他离开主宅,身边必然会跟着两个身材壮实的少年。
而裴越自己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收获甚大,越深入了解才知道席先生的强大。
武道兵法谋略,这个中年男人几乎无所不知,而且毫不藏私,裴越如同海绵一样疯狂地吸收着养分。
“少爷,你该午睡了。”见裴越陷入沉思中,桃花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忍不住提醒道。
裴越抬了抬胳膊,感受着身体里渐渐充沛的力量,犹豫道:“我觉得不用再坚持午睡了。”
桃花正要劝阻,却见老苍头周达来到堂外,神色有些紧张,说道:“少爷,庄外来了一些军爷。”
裴越起身问道:“什么来路?”
他来到绿柳庄的时候,也曾担心过裴戎和李氏继续使手段,在极短的时间里掀翻程光和安抚庄户便是源于这样的忧虑。只是这几个月来庄上风平浪静,除了帮裴太君送来节日赏赐的家仆以及沈淡墨的信使之外,并无陌生人出现过,所以他也渐渐安下心来。
老苍头倒也没有很害怕,毕竟这是定国公府的产业,等闲人物没闹事的胆子,只听他说道:“来了一百余人,却不知什么来路,只说要见少爷。”
既然喊人来通传,那就没有太大的危险性,裴越让桃花留在家中,自己孤身前往。
刚刚走出大门,便见席先生已经站在门外一棵树下,跟邓载的爷爷邓实闲聊着。
“先生。”裴越走过去行礼。
比起刚开始的刻意冷淡,现在他对席先生态度很恭敬,两人虽无师徒名义,实际上也没什么区别。
席先生点点头,看了一眼东边庄外的直道,温言道:“去吧,没什么问题。”
刚离开主宅,邓载和一个名叫戚闵的少年就跟在他身后。
邓载一言不发,脸色木然。
戚闵机灵一些,轻声道:“少爷,来的那些人是京营西大营的兵,领头那个是个哨官,看着不太像是有什么要紧事情。”
裴越微微颔首,这些日子因为席先生的灌输,兼之他自己也打算将来去军中搏一场富贵,所以对这些事比较了解,不再是茫然不知。
大梁军制,十人为一队,百人为一哨,主将称为哨官。
至于京军西营,正式名称叫做骁骑大营,又有被称为南大营的龙骧大营,被称为北大营的虎威大营,三营合计十四万余人,驻扎在城外三个方向,一起拱卫京都。除了这三大营之外,都中之内还有守卫宫城的一万精锐禁军,负责守卫九座城门的京都守备师三万人。
京都本就是天下雄城,易守难攻,又有里外将近二十万大军守卫,可谓固若金汤。
只是让裴越有些疑惑的是,绿柳庄位于城东,西大营自然是在西面,他们跑过来做什么?
待他来到庄外那棵柳树之下,便看见领着一百士卒的年轻哨官姿态挺拔地站在道旁,手下的士卒也都很规矩,没有喧哗吵闹之声。
哨官大概二十岁左右,身材矮壮,满面风霜之色。
裴越看着有些面熟,思索之后便想起,此人不就是当初裴太君六十大寿时,坐在自己那桌的三个年轻人之一吗?
果不其然,哨官已经先行拱手,微笑道:“裴贤弟,多日不见,风采更盛啊。”
裴越亦行礼道:“秦世兄,久违了。”
此人名叫秦贤,乃是平阳侯府当家人秦淮的长子。秦淮当初也袭了一个三等平阳伯,可后来又被皇帝收了回去,所以裴太君六十大寿的时候,身为开国公侯后人的秦淮无颜亲至,只将自己的长子打发了来。
裴越再一看秦贤只是一个百人队的哨官,便明白当日为何他沉默寡言,与尹道那一帮子形成鲜明对比。但此时他脸上没有任何轻视的神色,与秦贤交谈甚欢,让这年轻哨官心中生出几分感慨。
虽然这只是个庶子,可是当日谷梁在席间为其出头,秦贤在旁瞧得一清二楚,后来又听说定国太夫人将裴越分了出来,赠他庄子田地,可见十分看重,与之相比,自己即便是嫡长子又如何?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一番客套寒暄之后,裴越微笑邀请道:“世兄,且到庄上喝杯清茶。”
秦贤心中微动,不过还是婉言拒绝,说道:“贤弟盛情,本不该推辞,但是公务在身,还望恕罪。”
裴越点点头说道:“既然是公务,小弟就不问了。”
秦贤却正色道:“贤弟,因为愚兄知道你在这庄上,所以特地来提醒一声,近些时日若是瞧见行踪可疑的陌生人,一定要告知都中都督府。”
裴越见他脸色肃然中带着几分焦急,便问道:“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秦贤闻言苦笑一声,旋即面上又浮起怒色,沉声道:“还不是那群该死的山贼闹出来的事情!”
裴越楞在原地,仿佛听见了这世间最离谱的笑话。
京都闹山贼?
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荒诞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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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贼,一种古老又经典的职业。
在裴越前世生活的时代,这种职业只存在于各种影视剧里,且大都是衬托主角形象的反面角色,大喊着“此山是我开”之类的老套台词,拿着明晃晃的刀剑从路边跳出来,将主角挑衅一顿之后惨遭反杀。除非这个山贼是一个很漂亮的女角色,否则他的下场就是尽快领盒饭。
但在这个世界里,裴越知道,山贼是一种并不罕见的群体。
山野、商道甚至是水路,只要是便于啸聚的地方,随时都有可能跳出来一群穷凶极恶的贼寇。
虽说大梁境内承平百年,但受限于这个时代的官差数量稀少和落后的社会发展水平,你在荒郊野岭遭遇山贼的概率并不会低于遇见一群野兽。
只不过裴越也明白,若说在下面的州县有山贼肆虐他信,可是堂堂大梁京都首善之地,城内外二十万大军齐聚,会有人在这里打出山贼的旗号?
嫌自己命太长?
然而秦贤的脸色做不得假,这位前途渺茫的哨官也不可能大老远跑来戏耍自己,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裴越将秦贤请到那棵柳树的树荫下,暂时避开夏日午后炙热的阳光,面露疑惑地问道:“世兄,京都附近怎么会有山贼?”
秦贤看了一眼站在日光下并未跟过来的邓载与戚闵,心中有些羡慕面前这个庶子也有如此懂事忠耿的随从,而后叹道:“贤弟,不瞒你说,这事已经闹了好几个月,一开始谁也没有在意,就像你说的那样,京都是什么地方?再怎么狗胆包天的山贼,随便从三大营中抽一卫将士出来,也能将他们杀个精光。可是接连剿了两个月,连那些山贼的毛都没捞着一根,反倒折损不少人马,听说西府的大人们大发雷霆,五军都督府的官老爷们个个气得跳脚。”
裴越愈发不解,按照席先生的说法,因为吴国与大周在边境上的威胁,且为了保持士卒的战力,京都三大营这些年一直都履行着小部分兵力前往边境轮转实战的规矩,所以三大营并非常年被养在京都的老爷兵,至少大部分都是去边境见过血的,对付一群山贼居然还损兵折将?
秦贤继续说道:“贤弟可知,京都西南方向的横断山脉?”
裴越恍然大悟道:“世兄是说,这些山贼居然藏在横断山脉之中?”
秦贤无奈又气愤地说道:“正是如此!”
横断山脉是大梁境内一道天然的奇观,绵延上千里,群山接壤不断,上千丈的高峰便有数十座。最近的山峰距离京都仅有百里之遥,山中密林幽深,野兽横行,环境非常危险,至今也只勉强探明边缘地区。
裴越想了想,冷静地分析道:“还是说不通,横断山脉距离京都虽不算很远,但是百里之遥也非片刻可至,那些山贼就算在京都附近劫掠,难道短时间内就能撤回茫茫群山之中?三大营的骑兵营也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追不上他们?”
秦贤说道:“最早的时候,有附近县镇的主官上报朝廷,说辖地有村落被山贼劫掠,都督府自然是派兵剿灭,可根本抓不住这些人的尾巴,往往是朝廷的军队赶到事发地,山贼已经消失无踪,后来经过几次追击,才发现这些山贼竟然是逃进横断山脉。贤弟你也知道那山区之大,就算把三大营全部丢进去找人,也跟大海捞针差不多。西府的大人知道之后,根据之前山贼劫掠的踪迹设下埋伏,这次终于将其中一支击溃打散,且将西南方位去往横断山脉的路途截断,逼着他们朝其他方向溃逃,然后四下追缉。”
裴越看了一眼直道上那百余尽皆配马的士卒,流露一抹感激道:“多谢世兄在追贼的途中还特意来此提醒小弟。”
秦贤拱手道:“那日在宴席上见贤弟被那帮子人围攻,愚兄没有出言相助,心中实在惭愧,回去后也被家父责骂了一顿。如今愚兄既然追贼途径此地,又知道贤弟就在这里,旁的做不到,提醒一声自然是分内之事。”
裴越谢过之后问道:“世兄,你如今可有眉目?”
秦贤微微犹豫,不过还是微笑道:“这次被堵住的山贼共有三百余人,只其中三个头领武道修为较强,其余小喽啰已经死伤殆尽,只剩下那三人继续逃窜,愚兄旁的不敢说,追踪之道还算擅长,所以他们逃不掉的。”
裴越赞道:“世兄果非常人,小弟在此预祝世兄生擒贼酋,为国建功。”
秦贤遍染风霜的脸上浮现一抹尴尬,旋即又诚恳坦然地说道:“贤弟面前不说假话,愚兄家中遭逢大变,不被圣上所喜,家父也只能借酒浇愁,愚兄只想凭着自己的微末本事挣个前途出来,哪怕是将这条命交出去,总能给家中门楣添些光彩。不说这些丧气话了,贤弟如今住在城外,一定要千万小心,告辞!”
裴越定定地望着这个命运坎坷的精壮年轻人,看见他眼中的真诚与友善,忽地开口叫住他:“世兄且慢。”
秦贤停下脚步问道:“何事?”
裴越走到他身侧,低声道:“世兄,关于这些山贼的事情,小弟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还请世兄帮忙参详一下。”
秦贤好奇地道:“贤弟请讲。”
裴越不紧不慢地说道:“山贼虽然借着横断山脉藏匿行踪,可那山里哪来粮草让他们掠夺?你说他们已经闹了几个月,那光凭每次出来劫掠就能弄到生存必备的粮食?就算山中有野兽可以捕猎,但药材怎么办?无论是山上危险的环境,还是与京营的将士交手,他们受伤的概率很大,如果没有药材救治伤员的话,他们凭什么可以维系队伍人心?”
秦贤双眼一亮,兴奋道:“愚兄明白了,可以从药材这个方面入手,想办法抓到他们派出来买药的人,然后找到他们的老巢。”
裴越微微一笑,并未细说这里面的困难,只继续提醒道:“另一件事,山贼凭什么可以预料到京营的行动?就算他们劫掠的目标是京都外面的县镇,可他们如何知道能三大营的具体兵力驻扎分配?若不知道这些,他们靠什么选择每次行动的目标和路线?再有就是,你说好几次围剿都被山贼提前躲了过去,如此难道还不能说明一些问题?”
一席话听得秦贤面色凝重起来,同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得非常厉害。
“贤弟,你是说……”他迟疑着不敢开口。
裴越无所顾忌地道:“不错,军中内部肯定有问题!世兄,此番你抓到那些贼酋之后,回去可以找信任的上官,将这两点禀报上去。”
秦贤并不笨,很快就明白裴越的意思,他面露感激之色,但又坚定地摇头道:“愚兄怎可将贤弟的功劳据为己有?你的提醒我记下了,回去后会禀明大帅,但不会将这当成我自己的功劳。”
裴越沉默片刻,眼底深处闪过一抹欣赏,笑着摇头道:“世兄,其实你以为军中那些大佬想不到这两点吗?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功劳,但能让世兄给军事院那些大佬留下一个印象,至少你将来立下大功的时候,别人没那个胆子抢占你的功劳。”
虽如此,秦贤依旧想要拒绝,裴越便怒道:“世兄,你因一面之缘便来提醒我,可见是个讲义气的汉子,为何如此磨叽?难道你觉得我裴越只是个庶子,所以不配做你的兄弟吗?”
秦贤语塞,终究不是能言善道的人,纠结片刻后抱拳正色道:“贤弟若不嫌弃,以后我秦贤就是你的兄弟!”
“是兄长,不是兄弟”,裴越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兄长且去追贼吧,不好再耽搁下去了。”
“越哥儿保重,改日请你喝酒!”
秦贤神色肃然地拱手一礼,然后便走过去一跃上马,领着百骑疾驰而去。
裴越站在柳树下,久久不曾动弹。
邓载和戚闵对视一眼,缓步走到他身边问道:“少爷?”
裴越摇摇头,没有开口,依旧望着那百余骑远去的方向。
方才虽然提醒了秦贤一些事情,但有些事裴越并未说出来,那就是这些山贼的来历和目的。按秦贤的说法,这些山贼数量肯定不少,三百余人也只是其中一支,这么多山贼是从哪来的?在京都附近劫掠必然会引来京营的疯狂围剿,可这些山贼居然不跑,反而跟京营打起了游击战,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山贼的目标是京都外的村落,那么绿柳庄会不会是其中之一?
七月的阳光浓烈又炙热,然而裴越心中却感觉到丝丝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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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越悲声一出,堂内愈发寂静,针落可闻。
裴城看着裴越的侧影,嘴角勾起一抹不屑。
只觉这个老三真是废物,被一个老妇凌虐且不提,居然还有脸在亲长面前诉苦?
想我家堂堂武勋豪门,遇到这种不要命的下人直接打死了账,怎好意思如此行事?
老三啊老三,你真是个废物!
裴城心中冷笑,转头看见神游物外的裴云,更觉无趣之极。
老三是个废物,老二是个书呆子,屁用都没有,打架斗狠都撑不起场面。
裴珏望着三哥的背影,神色懵懂,以她的年纪和境遇,自然不明白凌虐二字意味着什么。
四名小辈中,唯有裴宁眼角含泪,无比疼惜地看着裴越。
她虽然是裴家长女,却没有说话的权利和资格。
李氏虽然也疼爱她,却不允许她替裴越说话,每次只要起个头必然就会被训斥一番。
说来说去,无非是些宠妾灭妻、庶子夺嫡之类的言辞。
然而裴宁无法理解的是,裴越的生母早已过世,父亲对这个庶子也十分不喜,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何苦要那般苛待于人?
非要把人逼死不可么?
裴太君坐直身体,脸色也彻底寡淡下来。
李氏见状心头恼怒,眼神如刀子一般盯着裴越,冷冷道:
“柳嬷嬷是我派去的,负责教导你规矩,如今你说她凌虐于你,莫非是想说她所作所为都是我吩咐的?”
裴越神色悲怅道:“孩儿虽年幼,却也知忠义孝悌,又怎会有这般忤逆心思?
太太上敬公婆,下抚子女,将一座偌大的国公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可谓劳苦功高。
至于那柳嬷嬷,在太太跟前自然行蒙骗之事,背地里却阴奉阳违,对我动辄打骂。
近日更是不许我吃饭,整整两天只丢给我一张薄饼。
孩儿饿死事小,却不愿门第蒙羞。
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来找老太太和太太,求一些吃食果腹。”
李氏被这番话顶得哑口无言。
无论她内心作何想,裴越毕竟是大梁功臣定国公裴元的血脉,且还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若他真的活活饿死在国公府里,只要传出去只言片语,朝堂之上便会掀起滔天大浪。
到那个时候,弹劾定远伯裴戎的奏章能塞满皇帝的御书房!
裴太君满面煞气,怒道:“柳氏呢?给我把那个贱婢带来!”
裴越垂首道:“回老太太,柳嬷嬷眼下应该在孙儿原先住的小院里。”
裴太君眼神一凝,沉声道:“她不是你的教引嬷嬷吗?为何没有跟在你身边?”
裴越抬头看了一眼李氏,眸中微露怯意。
裴太君却是看也不看这位出身一等侯府的儿媳,那双老眼中寒光湛然,说道:“你只管说,今天我替你做主。”
裴越沉痛地说道:“柳嬷嬷说,母亲虽然过世多年,定然给我留下了银子。
如果我不把银子交出来,她不光不给我饭吃,连水也不许我喝。
孙儿告诉嬷嬷,实不知有什么银子,她却不信,只逼着我交出来。
被她逼得无法,孙儿只能撒谎,告诉她母亲留下来的银子就藏在我原先住的那座小院卧房床底下,然后她便走了,孙儿才有机会来找老祖宗。”
裴太君闻言不可置信地看着裴越,问道:“你生母都过世十三年了,那贱婢还问你逼要银子?”
裴越双目泛红,无言点头。
“好哇,好哇!”
裴太君一拍软榻扶手,对李氏怒道:“看看,这就是你管的好家!”
李氏虽然是侯门嫡女,但在这个孝道大过天的世道里,哪里敢在公婆面前使性子。
虽然心中将柳嬷嬷和裴越恨个半死,也只能连忙起身跪下请罪。
裴太君也不管她,又让裴越将事情详细说清楚。
裴越不再迟疑,将记忆中那些不堪回首的遭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当然,他还记得方才温玉的提醒,将裴戎和李氏摘了出去,只说是被府中下人凌虐。
他本身口才极好,又说的都是事实,几番话下来,真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莫说早已哭出声的裴宁,就连老太太也红了眼眶。
虽然他只字未提裴戎和李氏,但裴太君何许人也,哪里想不通这里面的关节。
再看跪在那里的李氏眼中几乎掩不住的狠厉,让她起来之后,心中便有了计较。
约莫一炷香后,堂内气氛愈发凝重之时,柳嬷嬷也被人带了过来。
裴太君也不理会噗通跪下的柳嬷嬷,只问带她过来的那人:“在何处寻到的?”
那人老老实实地回禀道:“回老太太,是在三少爷小院中寻到的。”
裴太君又问道:“她在那里做甚?”
那人回道:“奴婢不知,只见到柳嬷嬷将三少爷的床挪开,地上挖了几个小洞,不知在找些什么。”
裴太君冷笑道:“想不到我家竟有这等愚蠢毒妇,居然还能做哥儿的教引嬷嬷,倒真是让我这个老太婆开了眼界。还等什么,拉下去打死!”
众人一惊,裴越面无表情,心中松了口气。
那柳嬷嬷却不知发生了何事,此刻吓得瘫软在地,高呼道:“老太太,饶命啊!太太,救我……”
李氏怒道:“你自己做下这等恶事,谁能救得了你?”
柳嬷嬷大哭道:“老太太,太太,奴婢进府二十多年,一直尽心做事,却不知犯下何等罪过,哪怕是死,也要让奴婢做个明白鬼啊!”
裴太君皱眉道:“你在说我不教而诛?温玉,你来说!”
温玉的口才虽然不及裴越,但也简洁有条理,很快便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柳嬷嬷跌坐在地上,听着温玉极温柔动听的嗓音,心却像沉到了冰窟一般。
那双三角眼望着裴越,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怨恨,连忙辩解道:“老太太,太太,奴婢冤枉啊!
是三少爷说姨娘给他留了一笔银子,还让奴婢帮他收着保管,日后再给他,奴婢这才去了小院……”
李氏沉着脸问道:“你还敢狡辩?”
柳嬷嬷哭天喊地,又发毒誓道:“老太太当面,奴婢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撒谎,若是奴婢撒谎,死了就下地狱,被那恶鬼割掉舌头!”
不得不说,在这个时代鬼神之说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见这老妇如此发誓,不说本就恨裴越不死的李氏,便是裴太君也面露犹疑之色。
李氏冷漠地对裴越说道:“越哥儿,你怎么说?”
裴越转身看着坐在地上的老妇,目色赤红,缓缓说道:“柳嬷嬷,这些年来你对我做了什么,难道你真当没发生过吗?
今日之事,若非你苦苦相逼,又何至于此?
就算没有这笔银子的事情,就凭你过往做的那些事,难道老祖宗就能饶过你?
我却不知,我到底有何必要撒谎!”
他回身面对裴太君,两行清泪缓缓流下,语调凄凉道:“老祖宗,请恕孙儿无礼。”
裴太君不知他想做什么,却依旧颔首应允。
裴越缓缓卷起自己的两条袖子,用力褪到肩膀处,露出两条伤痕累累又十分瘦弱的胳膊。
上面的疤痕一看便知是旧伤,而非新近造成的伤疤。
暮春温暖的阳光透过门窗洒进来,众人看着眼前这一幕,大多数人只觉心底直冒寒气。
裴越继续说道:“身上还有许多,但是孙儿不想污了老祖宗的眼,这身伤皆拜这位柳嬷嬷所赐。
孙儿不知,谁家府上允许这种事发生?
纵然只是庶子,就能任由仆人如此凌虐苛待吗?”
柳嬷嬷听着裴越悲凉的声音,再看见老太太望过来那如同瞧死人一样的眼神,登时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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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玉喊来几个健妇将柳嬷嬷抬了出去。
定国公府是武勋豪门,以军法治家,哪怕只是要遮掩一下这等家仆凌虐主人的丑事,这老妇也必然会被杖毙。
裴太君命温玉帮裴越穿上衣裳,又指着堂下四名小辈说道:“你带他们回去,再将他们老子叫来。”
“是,老太太。”温玉答道。
诸人起身行礼,待小辈和丫鬟婆子们离去后,堂内便只剩下老中幼三人。
“坐吧,孩子。”
老太太神色复杂地看着裴越,有一些怜惜,有一些惊喜,还有一些旁人难以理解的哀伤。
裴越道谢落座。
“你也坐吧。”
裴太君又看向面色阴沉的李氏,不由得轻轻一叹。
相较其他府邸,定国公府的内宅在表面上看要简单许多。
裴戎虽然有不少姬妾,但对李氏这个当家太太很是敬重。
子女大多出自她膝下,当然最重要的原因则是李氏娘家不凡,裴戎的老丈人乃是军中实权一等侯。
裴太君早将内宅大权交到李氏手中,只不过将自己的心腹安排为前院大管家,再加上有孝道这柄利剑悬着,府内一直相安无事。
唯一不那么和谐的因素,便是李氏对裴越的态度。
只是谁也想不到,往常这个胆小怕事三棍子抽不出一个屁的庶子,竟然眨眼间掀起这般风浪。
虽然只是杖毙一个老虔婆,可那毕竟是李氏的心腹手下。
而且下人私底下难免议论,这件事要是传出去,李氏这个当家太太的脸面可就损了不少。
裴太君心里清楚,自己无法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李氏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如今看来裴越这孩子也不简单,别的不说,只看他自从进了堂内,那腰杆始终笔直如枪,便是给自己跪下时也不肯弯曲半分。
但是作为这座国公府最尊贵的人,她并不会将这些事挑明了说。
哪怕对裴越这孩子存了几分愧疚之意,也不能公然让李氏没脸,那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害他。
今日定远伯裴戎并未外出,是以不多时温玉就将他寻了来。
当他进来时,李氏和裴越都起身而立。
裴越观察着这个名义上的父亲。
裴戎今年三十六岁,身躯魁梧,相貌颇佳,行动时龙行虎步,武人气度十足。
只是细看之下,裴越便知道此人亦不过是外强中干。
只见他眼眶微陷,酒色之气盈盈,目光无神,颇多浑浊之意。
“母亲,不知唤儿前来所为何事?”
裴戎行礼问道,目光扫过一旁的裴越,八字眉微微皱起。
裴太君此时已经看不出愠色,让众人坐下后,老太太微笑道:“戎儿,后日的事儿准备得如何了?”
裴戎微露自得之色,沉吟道:“母亲放心,这些时日儿子亲自去送了请帖。
开国九公二十七侯,另有几家公侯府第,除了天家之外,京都内的勋贵们到时候都会来给母亲祝寿。”
裴太君看了一眼李氏,赞许道:“我本不想大肆操办,只是拗不过你们有孝心,也多亏了你媳妇这些时日的辛劳,里里外外都收拾得很妥帖。”
李氏连忙起身道谢。
裴戎笑道:“母亲,这本就是我们的分内事。”
裴太君点头道:“后日贵客临门,你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让城哥儿、云哥儿和越哥儿都帮你打下手。
他们虽然年纪还小,但是我们武勋将门子弟,不能少了胆气,先让他们历练一番也好。”
李氏微微一愣。
裴戎眼睛余光扫过裴越,皱眉道:“母亲……”
裴太君抬手打断他的话,轻叹道:“等后日寿宴办过后,就让越哥儿去城东庄子上吧。
我看这孩子心气胆气都有,自己一个人出去闯闯,未尝不是好事。
家里的爵位,将来会是城哥儿的,他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说到这儿,老太太顿了一下,盯着裴戎有些难看的脸色,沉声道:
“公中的产业,自然都是城哥儿和云哥儿的,但是城东那个庄子是老婆子当年带来的嫁妆。
连带那三千亩田地,一起送给越哥儿,想来足够他娶妻生子。
戎儿,有些事不必再提,但是你莫要忘了,越哥儿也是你的儿子,他身体里也流着国公爷的血!”
语未尽,声音已经逐渐严厉。
裴戎只得答应下来,再看向裴越的目光变得有些不善。
裴越平静地看着他。
裴戎面色不喜,若是往常,裴越哪里敢这样与他对视?
只一个眼神,便能吓得浑身抖如筛糠。
“你看什么?”裴戎微怒。
裴越眼帘微垂,摇头道:“没看什么。”
他心中依旧在想裴太君那番话。
今天大闹明月阁,裴越主要的目的是解决掉柳嬷嬷这个麻烦。
这老虔婆仗着教引嬷嬷的名义,又有李氏这个靠山,让他深切地感觉到生命危险。
能搞定这个老虔婆,裴越已经满意了,即便李氏还可以再派人来辖制他,短时间却不敢有什么举动。
这样他就有一个可以喘息的空间,进而思考下一步对策。
只是事情进展得过于顺利,裴太君不仅收拾了柳嬷嬷,竟然送佛送到西,直接让他出府。
离开国公府,去一个陌生的庄子上,如果是原先的裴越,可能压根不敢去。
但是对于现在的裴越来说,这就叫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他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个稳定又安全的地方,凭借自己的脑子活出一个人样。
而不是缩在这座府邸里随时担心被人弄死。
自己才十三岁,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吃肉长身体和学习,哪有那么多时间去玩勾心斗角?
将裴越出府另过的事情定下来后,裴太君叮嘱裴戎几句后,她便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离开明月阁,回往平日安歇的定安堂。
不过她将温玉留了下来。
老太太走后,李氏的脸色便彻底黑了下来,看着裴越的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冷漠与憎恶。
温玉在一旁站着,李氏的目光令她这般见惯内宅诸事的人都有些心惊。
裴越恍若未觉,对裴戎和李氏行礼道:“老爷,太太,孩儿先回去了。”
裴戎冷哼一声,斥道:“你这该死的畜生,竟敢扰了老太太的清净,等过几天府中事情办完,看我怎么收拾你!”
在如今这个世界里,老子打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算裴太君也不好多说什么。
当然,如果她态度强硬地护着裴越,裴戎也不敢做什么。
只是这位老太太连李氏都没有责备,更何况她唯一的儿子?
若非裴越也是先国公的血脉,怕是今天这些事都不会发生。
裴越没有惊慌,没有怯意,只是面色平静沉默地站着。
温玉心中不忍,上前微笑道:“老爷,老太太吩咐奴婢带三少爷回他的小院,还有些事要跟他交代一下。”
裴戎自袭爵以来,脾气愈发骄横霸道,府中下人畏之如虎,唯恐说错一句话便惹来一顿棍棒。
但他却对温玉保持基本的尊重,只因这个丫鬟是裴太君最看重的人,若是离了她,恐怕老太太连觉都睡不安稳。
见温玉开口,裴戎便摆摆手,最后瞪了裴越一眼道:“后日老老实实地去正门迎客,再敢胡来,老子亲手毙了你!”
言语之间,竟无丝毫父子情谊,反而视若猪狗一般。
裴越心中自然是愤怒的。
他转过身,面色冷的吓人,幸亏他两世为人,要不绝对做不到眼下这种唾面自干的程度。
说不得,便是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大家一起死个干净。
跟在温玉身后,从明月阁出来后,朝东南角行去,靠近前院的角落里,有一座属于他的小院。
一路上,温玉偶尔回头,打量着裴越的神色,心中微微纳罕。
这位三少爷在府内的日子一直不好过,连裴太君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他人又能如何?
长久的凌虐之下,他的性格也愈发沉闷怯懦,佝偻着腰背低着头,眼神躲闪不敢看人。
今日那柳嬷嬷被杖毙,温玉便觉得自己像是不认识他,竟不知这位三少爷有这样果决的心性!
但见他剑眉星目,容貌棱角分明,只要好好养着,脸上再长些肉,相貌一定会很英俊。
许是想得有些入神,温玉一时不防,脚步有些慌乱。
“姑娘小心。”
跟在后面的裴越出声提醒道。
温玉俏脸微红,她本就生得好看,那双杏眼宛若秋水无尘,温柔可亲,虽无妖艳魅惑之态,却如和煦春风,令人心生亲近之意。
她忽然不再回头,只轻声说道:“三少爷,论理,婢子却是担不起这一声姑娘呢。”
府内自然只有裴宁和裴珏可以被称为姑娘。
裴越应道:“那我就喊你温玉姐姐如何?”
反正他只有十三岁,温玉十六岁,而且面对这位对自己有善意又说话很有分量的丫鬟,他不介意拉进一些关系。
温玉身为裴太君身边的大丫鬟,平日里不知陪老太太见过多少诰命夫人,年纪虽轻却见多识广。
然而此时此刻,却因为身后这少年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心里没来由生出一些暖意,只得摇头道:
“若是让老爷太太知道,又会责罚你呢,还是唤我名字吧。”
裴越点头道:“有人的时候就叫你温玉姑娘,没人的时候便叫你温玉姐姐。”
温玉很想说你姐姐此时应该在清风苑呢,那里是裴宁的住处。
不过终究没说出口,话锋一转道:“三少爷,老太太让我将城东庄子的一些情况告诉你。”
说到正事,裴越便没有再调侃,正色道:“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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